关灯
护眼
字体:

[蒙元]风刀割面(208)

作者: 璨钰 阅读记录

我听了这话,心里一乐:打起来才好呢!

“八剌汗……”麻速忽的提议被否决,心下不甘,刚要劝阻,却被另一个陌生的声音打断。所有人都循声望去,帐中不知何时跃进来一个影子,拜倒在地上,气喘不止:

“八、八剌汗!”

我看不清那人面目,只看出他是个士兵打扮,但身上铠甲不知去了何处,一身单袍好几处破损,靴子尖儿磨出了洞,身上还有鞭伤和血痕,好不狼狈。八剌狐疑地望着他,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你是哪里的奴婢?竟不知天高地厚地闯进我的帐子里!”

札剌亦儿台见状也要上前叱喝,那人却猛然抬起头,满是灰土的脸上透出异常兴奋的光芒:“将、将军,我是您派出的侦骑斡罗斯呀!”

诸人闻言都愣了一瞬,还是八剌先反应过来,急道:“起来说话!可曾见到阿八哈?”

斡罗斯竟一跃而起,来不及喘匀气息,便尖声开口:“跑啦!都、都跑啦!大营、帐篷、皮帽……都、都顾不带走,连、连夜跑啦!”他过于激动,几乎要破音,脸上夸张的神情怎么看怎么滑稽,然而没有一个人能笑得出来。麻耳忽里性子急,已上前一把揪住斡罗斯的领子,喝道:“把话说清楚!”

被他厉声一喝,斡罗斯才慢慢平静下来,抚了抚胸脯,长长地喘了一口气:“我是连夜逃出来的,先前我和几个兄弟,被阿八哈汗的士兵抓获了……”

“阿八哈真的来了?你说的‘跑了’又是甚么意思?”札剌亦儿台也急问。

“让他慢慢说!”八剌虽然也心情急切,却还能稳得住。

斡罗斯感激地看了八剌一眼,又喘了口气,而后沉默了一瞬,竟突然掉下泪来,“我和兄弟们被识破了。他们运气不好,已被处死了!轮到我时,突然有人来传令,让大军立刻收拾行装,连夜启程。我趁刽子手愣神的时候,身子往黑黝黝的草地里一滚,躲了起来。他们忙着要逃,也就忘了我了……”

“是阿八哈亲自下的命?可知他为何撤军?”八剌追问。

“我那时忙着逃命,也听不真切。只听军中有人哄嚷着,‘打耳班来了强盗,斡尔朵和畜群都被人抢光了’。我哪里敢细问,只是躲在暗处瞄了一会儿。他们走的匆忙,衣服也顾不得穿齐整,营帐全丢弃了,骑上马慌慌张张就撤逃了!八剌汗不信,可派人去看!”

麻速忽一直静静听着,显然对此半信半疑。我盯住斡罗斯,只觉身上有些发冷:是什么‘强盗’能让阿八哈顾不得身后的八剌仓惶逃走?八剌若乘此追击,我……我怎么办?

这个念头一起,只觉无边的黑暗向我席卷而来。原本织出的喜悦的幻梦瞬间被拍个粉碎,令人绝望的信息将我拉回冰冷的现实:我注定回不去么?

腿一软,几乎要跌倒,踉跄着退了一步,身体撞到后面的小案上,才堪堪稳住。然而其他人都沉浸在从天而降的喜悦中,没人注意到我。

“打耳班?”札剌亦儿台重复了一句,忽而高兴地大叫起来,“是忙哥帖木儿汗呀!他们一直觊觎阿塞拜疆草原呐!是的,一定是的!”

经他一提醒,大家纷纷点头应和,连麻速忽也无法反驳。麻耳忽里兴奋地搓着手,“一定是金帐汗!忙哥帖木儿!阿八哈离开了阿塞拜疆,他趁虚而入,一定是这样!”

斡罗斯也急着附和:“是!是!阿八哈率军连夜撤走,顾首难顾尾,八剌汗若趁机西进……半个伊利汗国就都是您的了!”

八剌已沉默半晌没有说话,似乎已被巨大的喜悦砸晕。他眼睛精亮,气势昂扬,一扫之前的燥郁和犹疑,走到桌案前,一把绰起了酒壶,狠狠灌了几口,大力摔在地上,大声道:

“我的那可儿,我的勇士们!”他的目光从几人身上一一扫过,“这难道不是长生天赐给我们的良机?我们察合台人是天生的统治者,我们丢失的土地,注定要夺回来!阿八哈,你真不幸,竟然遇上了我!”

斡罗斯见八剌欣喜若狂,急忙逢迎道:“阿八哈的军队怎能与八剌汗的勇士们相提并论?他们的武器和马匹虽为数不少,但其诸将,并无特别骁勇者。而今仓皇撤退,又怎能敌过我们这背后一击!”

札剌亦儿台也向八剌道喜:“八剌汗是击败海都汗和忙哥帖木儿的伟大君主,如今若再击溃阿八哈汗,您便是当之无愧西道诸王之长!是西部草原上名副其实的霸主!”

“好!好!”八剌喜不自胜,“斡罗斯,你且留下,将阿八哈军中情形详细说与我;麻耳忽里,札剌亦儿台,你们二人连夜整军,我们先抢夺敌人的辎重,而后趁势追击阿八哈!”

“……”

我听着诸人兴奋的言语,只觉耳中嗡鸣,头脑一片眩晕,倚着身后桌案靠了好久,才慢慢缓和过来。

绝望如潮水一般蔓延到全身每一个角落,我手足僵硬,内心被呼啸的寒风吹得冰冷。

第156章 欢饮

斡罗斯带回的消息给了八剌莫大的信心和勇气,他甚至顾不得惩罚也里城守将瞻思丁降而复叛的行径,在第二日清早就率大军启程,沿着斡罗斯侦查的路线寻找伊利汗国军队的残迹。

我坐在帐车里跟着大军急进。喜讯为整个军队注入了活力,一扫之前的萎靡。闻说有敌军丢弃的辎重,士兵们都喜不自胜,摩拳擦掌准备大肆抢掠一番。

昨夜我一夜难眠,躺在毡榻上,脑子里反复回响着斡罗斯尖锐的声音:“跑啦,都、都跑啦!帐篷、衣帽、毡车都顾不得带!都跑啦!……骑上马匆匆忙忙地逃走啦!”

恐惧、绝望、悲哀、压抑的情绪如激流一般在我心里猛烈冲撞着,却得不到纾解,我几乎要窒息。前路仿佛罩上一张牢不可破的巨网,任我把双手抓得鲜血淋漓,也寻不到一条生路。

我还能怎么办?靠在车壁上,我浑身无力,委顿下来,眼睛大大地睁着,望着车帘,头脑一片空白。

阿兰忧心忡忡地看着我,握住我的手,却说不出一句劝慰的话。听着车外士兵们兴奋地欢呼和笑闹,她忍不出低声啜泣起来。

难道除了屈从无路可走?我想着自己说过的狠话,只觉脸颊被掌掴了一般热辣辣地疼。用力咬住自己的嘴唇,才压下这个从未有过的念头。

……

军队到达阿八哈汗遗弃的营地已是日暮。阿兰将我从帐车上扶下来,金灿灿的余晖笼在河滩上,眼前仿佛变成了一片黄金草原。数不清的营帐布满了旷野,弃置的帐车寂寞地掩在草丛中,还有丢弃的衣袍、皮帽、腰带,不及收拾的银盘和金杯,未吃光的烤羊背滚落在地,仿佛还冒着欢宴时的热气和香味……只是它们的主人像是一夜蒸发一般,全不见了踪影。

斡罗斯的消息得到证实,八剌确认无误,下令诸军抢劫辎重。士兵们得令,立即红了眼,一头钻进各个营帐里疯抢起来。有的已被财宝晃花了眼,像个没头苍蝇一般乱窜。麻耳忽里和札剌亦儿台骑着马在人群中左右驰突,规范着秩序,命士兵把抢来的东西清缴上来,待事后统一分配。

八剌站在一处高坡上,望着下面疯抢的士兵,脸上带着纵容般的笑意。他甚至传命麻耳忽里不要过分规制士兵。瞅见有人将金杯偷偷掖藏起来,也不以为意,只是摇摇头快意地笑着。

为自己的士兵带来财富和欢乐,是一个伟大的君主应有的作为——八剌一直是这么想。他深信凭借这一点,无论手段多么残酷野蛮,上天都会把时运留给他。

“叫人拾掇出空地来,今晚全军纵饮狂欢。”八剌转身吩咐麻速忽,语气都比往日和善了许多。

麻速忽恭谨地领命,又向八剌道贺,淡淡扫了一眼混乱的场景,转身而去。

……

晚宴上的火光把夜空映得火红,营帐前的空地上人影攒动,弦歌不绝。士兵们肆意畅饮,歪在地上乜着眼看着草地上舞女们的热舞。麻耳忽里在八剌面前跪下,殷勤地向八剌敬酒;札剌亦儿台则趁着酒劲,跳到场中,搂着一个舞姬跳起舞来,口中热情地放歌:

上一篇:舌灿莲花朵朵开 下一篇:大力嬷嬷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