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蒙元]风刀割面(252)

作者: 璨钰 阅读记录

我突然心里发虚,连呼吸都轻了几分,垂着眼眸,不敢看他,也是头一次,在他面前放软了态度。

我的心事他已了然,却不点破,只是稍稍俯首,凑近了些,温煦的气息如春风拂面,似能熨平我深埋的伤痛。

他柔声一笑,语气温和得一如往昔:“我知你心里痛楚,圣上和皇后也是一样,只是苦于无从补偿罢了。答应我,安心留下来,别让父母老无所依……”

“……好。”我喉头哽咽,眼泪坠落,口中尽是咸涩。

第184章 询问

我回去时,女伴们早已聚在一起多时。早春尚且寒冷,别速真一行人窝在小营帐里,喝着奶茶闲聊着。身边有几个五六岁的小娃娃,应是她们的儿女,也不理会大人,自顾自玩在一起,不一会儿又飞出了帐子耍闹去了。脱脱真因捧着奶茶朝帐外高喊了一句:“都当心着点儿,小心磕碰!”别速真则笑道:“有宿卫在旁,不用担心。”

见我进来,她们忙起身相迎。脱脱真因顺势抱怨道:“有了儿女就是不得安宁,一颗心都系在这些小祖宗身上!”

我刚刚整理好表情,听了这话,心中一触,转而想到自身,脸色也僵了两分,勉强笑道:“脱脱真因这是羡慕我吗?不做母亲果真一身爽利!”

纵然嫁人生子,脱脱真因性情依旧粗疏。别速真早在一旁跟她使眼色,急的暗暗跺脚,奈何那位毫无觉悟。听我开口,别速真只好陪笑道:“她这个懒人,镇日里都想躲清闲,谁家孩子摊上这样的母亲,啧啧!”

沉默寡言的普颜忽都闻言,也忍不住噗嗤一笑,待目光落到我身上,不禁蹙眉:“公主眼睛怎么红了?”

她目光清澈如水,却如明镜一般照见我心底的隐秘。我心下一虚,不敢看她,嘴上含糊道:“骑马急了些,被风迷了眼,用手揉了揉便红了……”

“可要紧么?”普颜忽都不禁上前探看,语气透着几分担忧。别速真却似明白了什么,笑着拉开她:“公主哪有那么娇气?叫人去拿湿帕子擦一擦罢。”

我默默感激别速真为我解围,松了口气,却仍旧愧对普颜忽都,寻个位置坐下,端起一杯奶茶以作遮掩:“天气还是冷啊!且容我暖暖身。”

低头啜了一口,热腾腾的奶液浸过嘴唇,一股尖锐的刺痛蔓延开来。我想起刚才的荒唐事,心中暗悔不已,好在能及时自制,不至酿成苦果,否则怕是一辈子都瞧不起自己。

这么想着,又无端心酸:从过去到现在,我和安童,从未敢正大光明的爱过,所有的情愫都遮遮掩掩,纵然热烈也不为人知。而这样的机会,以后更不会再有了。

奶茶的热气漫过双眼,我眼眶湿热,勉力忍住眼泪,待情绪好转,才跟她们说笑开来。

不多时,却有怯薛歹前来传话,说忽必烈叫我过去。我一时讶然,却也未过多思虑,整整衣襟,提步而去。

*

皇室春水飞放,一般会在柳林停留半月到一月的时间不等。柳林处有行营幄殿,且有中枢大臣随行,因而并不耽搁政务。

忽必烈因有足疾,又兼上了年岁,骑马次数渐少,出行惯用象辇。所用驯象或来自云南,或来自占城、交趾等番邦小国。象辇共有四象驮负,象背上架起一座巨大木室,宛如移动的殿宇。

我过来时,象辇上的帷幕已被拉起,忽必烈正站在轿口,饶有兴致地朝外探望。不远处,怯薛歹刚刚将皇帝的海东青放飞,迅捷的大鹰随即追着天鹅呼啸而去。

他见我过来,热络地招招手:“上来罢。”

我应了一声,就让宿卫扶着踏上象辇,抬手拂过木室内垂下的帘幕,待站定后,又向他见礼。他笑着将我扶起,又向身后道:“你们几个,都过来!”

我才意识到室内还有他人,不由得感叹象辇宽敞奢华,俨然小斡尔朵一般。几个孩童蹦跳着过来,亲热地叫着“额布格”。我稍稍一想,这几个应是皇孙罢。

“这是你们阿爸的妹妹察苏公主,要叫姑姑。”忽必烈俯下身,耐心地解释。两个小男孩爽利地叫了一声,最小的女孩则扯扯爷爷的胡子,迟疑着不肯开口。

年长的男孩也就十岁出头,皱眉掰开妹妹的手指,将皇帝的胡子解放出来,又故作老成地教导道:“忽答迭迷失!还不向姑姑见礼?”

小女孩不过五六岁的样子,脸庞嫩如百合,听了哥哥的话,依旧懵懂,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奶声奶气道:“我没见过这个姑姑……”

旁边小一点的男孩揪了揪妹妹的小辫子,嬉笑道:“都怪你生的晚啊!察苏姑姑当年还亲手抱过我呢!”

小女孩瞬间气鼓了脸,一把拽回辫子,怒道:“铁穆耳哥哥,你有什么好炫耀的!”

年长的男孩看不过眼,不禁斥责:“你们别闹,小心让姑姑看了笑话!”又扬头向我道,“姑姑,铁穆耳和忽答迭迷失不懂事,也是我这个哥哥教导不力……”

我忍俊不禁,摸着小男孩的头笑道:“答剌麻八剌,你今年也就十岁罢,都当起秀才先生了?”

答剌麻八剌闻言,微微皱眉,歪着头纠正道:“不,是十一岁了!”

我不禁失笑,心里又是感慨:答剌麻八剌年已十一,那么他的哥哥甘麻剌,应该有十三四岁了。真金不过三十出头,膝下已有三子二女。再加上其他皇孙,忽必烈也是子孙满堂了。

老皇帝看着孙子孙女气哄哄地斗嘴,乐不可支,眼睛眯成一线,每一道皱纹里都漾着笑意。我看他这般,心头一暖:有这帮活泼儿孙承欢膝下,就算再有愁苦萦怀,也会暂且搁置一边。

忽必烈兀自笑了一阵儿,又向外面扬声唤道:“马可!把皇孙们都带到太子妃那里去罢!”

这个名字让我一时愣怔,出神的时候,却见一个小伙子趋步进来,恭恭敬敬地向我们行礼,而后拉过三个孩童,正欲出去,我下意识唤了一声:“马可?”

小伙子闻言,立时转身,堪堪抬头,还是记忆中的棕色卷发蓝眼睛,只是身上的亚麻白袍已换成蒙古袍。他虚虚地唤了一声“公主”,而后小心翼翼地看向我的脸庞,“您就是察苏公主?”

待辨清我的面目,这个威尼斯年轻人突然愣住,眼里闪过不可思议的神色,摇着头喃喃道:“好像……可是怎么可能?”

他又仔细看我容貌,一时忘了自己的行为已经逾矩,忽必烈见我不以为意,便不也不说什么。只有答剌麻八剌似乎看明了情况,好奇问道:“马可?你也见过察苏姑姑?”

“没、没有……可是、可是……”小伙子仍是疑惑,我微微一笑,提醒了一句:“你还记得撒勒黑吗?”

“啊呀!您……”小伙子一拍脑袋,恍然大悟,而后又慌忙跪下,“公主!马可先前不识公主,多有怠慢,还望公主殿下恕罪。”

他在中国也只待了两年,说话却已习得一副汉人口气。我颇觉有趣,端详他片刻,便让他起身:“这不是你的过错。我还要感谢你们父子搭救之恩。”

马可连称“不敢”,我笑了笑:“你先下去罢。”

他应了一声,遂携皇孙们离开象辇。忽必烈默默思索我和马可的对话,不用问就明白了一切。

*

海东青追着天鹅越飞越远,少时,便淡出了视野。皇帝命侍从放下帘幕,转而向室内走去。宽敞的象辇内,有两张坐床,还有一条毡榻,上面铺着狼皮褥子。他往毡榻上闲闲一倚,又指指坐床,示意我坐下。周边服侍的奴婢们早已端上了饮品。

闲人不多时都被驱散,室内只剩我们父女二人。我端起热茶,轻轻拂了拂热气,小啜一口,而后问:“父汗召儿臣来却有何事?”

忽必烈枕着胳膊,眼睛定定望着前方悬挂的波斯壁毯,静静开口:“朕刚刚让田忠良卜了一卦,问渡江可否。”

上一篇:舌灿莲花朵朵开 下一篇:大力嬷嬷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