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蒙元]风刀割面(268)

作者: 璨钰 阅读记录

他声泪俱下,言语间尽是凄苦无奈,看那模样,竟像一个公忠体国的良臣。可表白之余,话语却是锋利刻毒,好个“谗言”,好个“毁谤加身”,为自己洗白之余却要倒打一耙了。

平章政事当众对皇帝表忠心,殿中诸人看在眼里,皆各怀心思,沉默不语。阿合马词锋所指何人,再明显不过。安童一直默然听着,脸上殊无异色。待阿合马言罢,哽咽着擦干眼泪,把全套戏做完后,他才从席上起身,对着皇帝遥遥一拜,而后瞥向阿合马,径自开口:

“平章大人御前陈情,一片忠心感人至深!”安童冷嗤一声,话锋陡然一转,“不过,以情动人不如以理服人,如若大人果真无不法事,却也不畏有司详查。查明实据,自然叫人信服,也好给陛下一个交代。到时候,你那一颗心,是黑是白,是忠是奸,朝野上下,全都看个明白,也好过在元正朝典上扭捏作态。今日诸国使节在此,平章大人涕泪俱下,未免不合时宜。”

他这番话毫不留情,阿合马如同被掌掴了一般,登时面红耳赤,呆愣地望着皇帝,嗫嚅不语。经安童这么一说,忽必烈也觉得面上无光,狠狠瞪了阿合马一眼,忿然道:“上不得台面的奴婢,还在这里丢人现眼!?”

阿合马浑身一颤,惶惶然叩头,而后灰溜溜从一侧退下了。忽必烈目视他背影消失,才强忍住怒气,对着各国使节勉强笑道:“家奴无状,还望众卿不要介意。今日大宴,朕只望诸位把酒言欢,不醉不归!”

皇帝举杯倡议,众人立时响应,哄闹声一起,刚才不愉快的插曲就被自然而然地遮掩过了。在旁人看来,这仍是一场主客尽欢其乐融融的大宴。只是欢饮背后的波涛暗涌,又有谁知晓呢?

第195章 痛打

元旦朝典上,阿合马献礼无端闹出的风波,很快就被抹平,席上一片欢饮,好个新春气象。朝臣和使节们推杯换盏,似乎并不关心朝堂纷争。阿合马被皇帝撵出大殿,便再未露面。安童一边主持着宴席,一边和同僚们互敬,唇边一直带着谦和澹然的笑意。各路使节见丞相温和礼让,也都不再拘泥。

见他这般,我心下稍安,转眼看看真金,却见他面色郁郁,有一搭没一搭地饮酒,有人来敬酒时,也只是漫不经心地饮了。及至自家儿子和女儿来到跟前问候,眼底才有点笑影。

“儿、儿臣谨以此酒恭祝父、父王新春吉祥,身心安泰!”

甘麻剌作为长兄,领着弟弟给父王敬酒,他因有口吃,所以开口也特别谨慎,生怕惹得父亲不快。

真金见他此番说话还算流畅,脸上笑意真挚了些,笑着接过饮了。而后二弟答剌麻八剌也给父亲敬酒,看着这个伶俐早慧的儿子,真金眼里更是宠溺,笑问:你们可给皇祖父和叔叔伯伯敬酒了?”

“皇祖父、皇祖母都敬过了,二圣很是欢喜,赏下许多喜钱。至于叔叔们,位分在父王之下,儿臣自会去敬酒,但不能越过父亲去。”答剌麻八剌恭顺道。

真金笑他多虑:“你们和我是父子,值此佳节不必过于拘礼。叔伯们是长辈,不能因为爵位等级而有丝毫怠慢。”

“儿臣明白了。”答剌麻八剌得父亲教诲,认真回道。

三皇孙铁穆耳趁兄长们聆听父王训话,悄悄埋下头,小嘴凑到高脚杯中偷偷舔了舔酒液,连小口啜饮也不敢,生怕别人看见。我看他提心吊胆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却也只在远处旁观,并不点破。

“铁穆耳!”小皇孙又偷偷尝酒,哪料父亲训话已毕,当场被抓个现形,小脸登时通红,欲把杯中酒献给父亲,可这酒水已被他舔过,还被父亲看见,哪里再好意思,尴尬间不知所措,好在身边小火者机灵,赶紧换上一杯酒递过来:“刚才那杯不小心洒出了些,皇孙还是以此杯敬给殿下罢。”

铁穆耳赶忙接过来,双手恭恭敬敬地将酒递到真金面前,神色惴惴,说话也发颤:“铁、铁穆耳敬祝父王元、元正金安!”

真金见他这般,也不好当众责骂,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沉着脸低声斥道:“又长了一岁,嗜酒的性子却还改不掉!侍从不在身边提醒,你就放纵了?若让皇上看见,还想挨顿打?”

铁穆耳吐吐舌头,嗫嚅道:“平日慕之哥哥在身边,拘我拘得太紧,一滴酒也不让沾!我憋了好久憋到今天,才偷偷尝了一口,就一小口……”

“就一小口?”小妹妹忽都迭迷失闻言一嗤,毫不客气地戳穿了哥哥,“若是父王看不见,你岂不是要把沾了口水的酒敬给父王?”

“你胡说甚么!”铁穆耳恼羞成怒,当下想揪妹妹的小辫子,却又不敢,脸涨得通红。忽都迭迷失见他这般,笑得眼睛眯成了月牙,“怎么?三哥还敢当着父王兄长的面欺负我?”

这话却别有深意,铁穆耳闻言一噎,没好气道:“我什么时候也没曾欺负你,少来裹乱!”

“父王,你看他……哪里像个哥哥!”五六岁的小姑娘声音甜软,像棉花糖一样,真金听了女儿的委屈抱怨,一颗心都要化了,当下拉过小公主抚慰一番,又冷着脸对铁穆耳道:“书读的不少,却还是这般顽劣性子!皇上为你指定伴读,正是明智之举。今日元正,我便不说什么,回去记得好好反省!”

见哥哥挨训,小公主脸上笑开了花,对着他拍手称快,铁穆耳好不委屈,苦着脸应了,回头狠狠瞪了妹妹一眼。小公主还欲告状,却被二哥答剌麻八剌劝了下来:“你们两个,也让父王省省心罢!”长兄甘麻剌忍住笑意,也道:“好了,我、我们该去给伯、伯王、叔王们敬酒了!”

真金目视儿女们远去,才闷闷坐下,仍有些郁郁寡欢,我沉默片刻,便举杯上前,先敬了他一杯,又道:“哥哥可是心情不好?喝闷酒于身体无益,不如出去散散心?”

他见是我,才神色稍缓,抬眸一瞥,见皇帝皇后也下去歇息了,酒席上只是诸王大臣,便点点头:“你陪我走一走罢。”

我欣然应了,又唤来两个怯薛歹陪同,方出了大明殿。下了玉阶,抬眼一望,偌大的宫城里覆着一层新雪,半空中日头黯淡,映在雪地上的光也不甚刺眼。目光一转,却见日精、月华两门处熙熙攘攘,众多官员排成几列,正等着典引送上御酒。元正宴飨,只有诸王和重臣才能参加,五品以下的官员只能在殿外接受赐酒。

真金淡淡地看了他们一阵儿,才道:“咱们绕开吧,若是一个个的上来敬酒,倒叫人头疼。”

我点头应了,随着他沿着小道拐向内廷。见周围人影渐稀,才开口问道:“哥哥今日缘何不悦?是因为阿合马闹的那一出?”

真金眉间又腾起怒意,面色发僵,良久,才沉沉叹道:“去岁十一月,安童上书严词弹劾,所列罪状分明,却至今不见成效。皇上只是罢黜了个别官员,仍容那奴婢横行朝堂。今日又在宴前哭哭啼啼,丢脸都丢到外邦去了!若非安童出言告诫,父皇还眼睁睁看他胡闹呢!”

“父皇的用意,哥哥还看不出吗?”我苦笑一声,踢了踢脚下雪沫,叹道。

“父皇用得着他,又有母亲求情,纵然物议汹汹,阿合马也全无忌惮。眼下便这样,待平了宋呢?”

我默然无言。皇帝一心袒护阿合马,纵然他罪状昭昭,又能怎样?安童除了弹劾,也无更好的办法。想到他,心情更是郁结。纵然在大宴上同群臣把酒言欢,不见分毫心事,安童心里想必也是煎熬无奈。

我们走了一会儿,待郁气稍散,才准备回席。沿着抄手游廊而下,却见一个圆胖的身影迎面而来。他低头疾走,似在躲着什么,连我二人都未看见。真金定定一瞧,忽然厉声喝道:

“阿合马!”

那身形猛然一顿,险些栽倒,他飞速瞥了一眼,见太子正怒目而视,登时唬的魂飞魄散,忙不迭跑过来,跪下请罪:“奴婢眼拙,走得匆忙,未看见太子和公主,失礼之处,还望二位殿下恕罪!”

上一篇:舌灿莲花朵朵开 下一篇:大力嬷嬷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