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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元]风刀割面(269)

作者: 璨钰 阅读记录

“走得匆忙!?”真金咬牙冷笑,“你被皇上撵下朝会,不思回府反省,还在宫中招摇,却是欲往何处?”

真金下意识抬头看看,刚才阿合马行走的方向是大内西北,正是皇后斡尔朵所在。

阿合马支吾不言,一时还未想好说辞,真金已明白过来,怒道:“好奴婢!又想让皇后帮忙说情吗?”

真金勃然作色,先前喝了闷酒,此番怒意更盛,不待阿合马回答,便一脚将他踹翻在地。阿合马重重滚在地上,却不敢爬起来,只是趴在地上,连声请罪求饶。真金越看越气,着手在腰间一摸,没摸到什么物件,索性回身夺过怯薛歹身上佩戴的弯弓,朝阿合马劈头盖脸地砸去,脚下的雪花也踢在那奴婢脸上。

阿合马哭着讨饶,却躲也不敢躲,只能任由弓弦如疾风般扑在脸上,不多时便打出几道血口,热乎乎的血流自那张胖脸上淌过,在寒风中立时冻成血冰,显得狰狞可怖。真金犹不解气,用弯弓猛抽其头部,又在他身上狠踢不止。

阿合马生生挨了几下,终于捱不出,见求真金无效,便连滚带爬到我脚下,哭道:“公主!公主便不为臣说句话吗?太子定是误解臣了!臣冤枉啊!臣什么都没说,便惹来这一通打骂……”

我后退了一步,躲开他扯住我袍角的手,一时犹疑。我当然明白真金这般发泄于时局无益,但能痛快地打骂一番,也能稍解心中恶气。只是若让忽必烈知道此事,怕是对真金不利。

正欲替他求情,又闻真金道:“怎么?你还有脸找公主哭诉?你心里委屈?你还敢委屈!?”说完,下手愈发狠厉起来。

“哥哥!”我急声道,伸手去拦真金,身后两个怯薛歹见状也上来求情。

“他原是皇后帐下奴婢,一个家奴,我还惩戒不得?”真金怒道,行止已有些失控。我心下不安,挡在阿合马身前,急道:“他总归是个朝臣,哥哥在此惩戒,实在不妥!”又回头喝道:“还不快滚!”

阿合马忙不迭叩头谢罪,正欲爬起离开,真金推开我,又要发作,我心下着急,这哥哥今天怕是真醉了。好在阿合马见机,爬起来麻利地跑开了。

见他跑远,真金气闷不过,将那弓猛地掷在地上,不发一言。刚才虽在便道上责打阿合马,但声音不小,难免引来目光,虽然无人敢上前围观,此事怕也传开了。

我扫了身边随从一眼,从人忙上前把那弓捡起收了。再抬眼一看,真金脸上仍怒气蓬蓬,面色发青。他向来脾性温和,鲜有动怒的时候,今日却如此作色,甚至对阿合马拳脚相加。我稍一回想,便觉荒谬,可荒谬的背后却是让人无可奈何的苦涩。

在真金面前,阿合马只是一个任其打骂的跳梁小丑,可在朝堂之上,阿合马却是左右朝野的权奸巨蠹。这对比之下,更让人愤懑至极。我一时无话,同他默然对视,而后都是一叹,寒风吹过,扬起的积雪瞬间迷了眼。

真金无声一叹,周身怒气渐渐散去,只落满脸的怅闷寂寥。我向他涩然一笑,轻声探问:“我们回去可好?”

他闷声点头,提步走在前面,我紧跟其后。待到月华门下,却见一个高挑身影举步而来,还未近身,便向我二人躬身一揖,问候道:“臣见过太子、公主!”

待看清那人面目,我不免讶异,来人却是史彬。他是丞相史天泽之子,近来已升任御史中丞。只有三十五六的年岁,担此要职实属超擢:一面是因为在皇后帐下担任怯薛的资历,二则是汉地世侯的出身,又兼父亲史天泽对宋作战有功。

记得安童曾言,云轩儿被阿合马强夺入府后,还是史彬与其交涉,云轩儿才幸而脱身,因这份恩情便嫁与史彬为侧室。史彬能说动阿合马送出美妾,想来与他多少有些交情,毕竟二人曾同在皇后帐下任职。其父史天泽虽是汉地世侯,但为人圆熟,并不像汉法派那样旗帜鲜明。史家与藩邸旧臣董家、安童所在的木华黎家都有姻亲关系,家族子弟布列朝中,也是举足轻重的地位。阿合马专擅朝堂,朝臣多有非议,而史彬的态度却暧昧不明,想来亦是遵循其父的处世之道。

我心下思虑重重,真金却与他寒暄起来:“朝宴已经散了?”

“回太子话,皇上倦了,已回宫休息,朝臣也多已离席。”史彬一拱手,恭谨回道。

真金微微点头,没说什么,脸上仍是悒悒不乐。史彬察颜观色,思量片刻,顺势道:“皇上离席前,似是命人传唤阿合马大人,侍从们却寻人不得。太子方才可曾见过平章大人?”

忽必烈私下传唤阿合马?真金听他言语,眸中微微变色,也知史彬是有意透露消息,只道:“似是往皇后寝殿那边去了。”

史彬闻言颔首,也不多问。真金不再言语,径自走了。我没有跟上,而是看看史彬,微微笑道:“许久不见了,史公子。”

史彬见我开口,似是有些惶恐,又揖了一礼:“公主!臣当初不知……”

我笑着摆手:“史中丞若有闲暇,不妨借一步说话。”

我们二人沿着便道走了一段,待到僻静处,他才开口:“先前,臣原不知公主身份,若有怠慢处,还望公主宽宥!”

“这本是我刻意隐瞒,又怎能归咎于你?”我笑道,踌躇片刻,又问,“宁娘子近来可好?我回宫后,竟疏忽了此事,幸赖史公子仗义相助,救得四姐脱身。”

史彬谦和一笑,连称不敢当,又道:“我心悦她已久,此举亦是存了私心。玉轩想必也是受了委屈,初入史府时郁郁寡欢,病了好一阵儿。后经太医调理,现已好转了。听闻白相公在东平路学教书,她心事了结,便也安定下来……”他说着,忽又想起什么,“当初玉轩收下的那个小徒莲奴,我也命人接入府中,交给她亲自抚养。至于米里哈娘子,经卢舍人相求,安童丞相也命教坊司为其脱籍,卢洵将她接入家中,想来也是好事将近……庆云班诸人皆有着落,公主不必挂心。”

他将诸人近况一一道来,我听在耳中,又是一番感慨,也不禁感叹他思虑周详,竟能体察我心中所虑。我久久无言,而后才道:“如此便好,史公子费心了。正月公主府里无事,董娘子若有闲暇,不妨携四姐一道过来……”

史彬忙惶恐道:“公主赏光,臣何敢推辞?臣回去便与内人商议,公主不嫌叨扰便好。”

“史公子客气了,”我笑道,“若是方便,把莲奴一同带来可好?”

史彬一并应了,我又同他寒暄几句,方提步而去。

第196章 制衡

同史彬道别后,我没有直接回府,思虑片刻,还是打算去忽必烈那边看看。

今日元正朝典,阿合马献礼邀宠,却被皇帝赶出大明殿,其后又叫他过去,可是有安抚之意?而刚刚不久,阿合马几乎被真金打破了相,若皇帝问起,那奴婢又会如何回应呢?

我让当值怯薛入报,自己在外面候了一会儿。不多时,就被忽必烈传入了寝殿暖阁。皇帝倚在榻上,脸上没有什么好颜色。阿合马立在一旁,见我进来,无声揖了一礼。真金却也在侧,也只轻轻点头示意,并不言语。

我向忽必烈轻声问候,他漫应了一句,目光又转向阿合马,望见他脸上横亘的一条血疤,不禁皱眉:“半晌不见,怎么多了道口子?——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我心下一紧,下意识去看阿合马。那奴婢得皇帝问候,似是有些委屈,目光一颤,喉结动了动,但见真金容色冷冷,只得道:“奴婢仪容不修,污了圣上的眼,还望圣上恕罪。这伤、这伤……”他咽了口吐沫,吞吞吐吐道,“是奴婢骑马时不慎跌下来,被马踢破了脸……”

皇帝闻言,面露疑虑,还未及开口,真金已抢声道:“阿合马,你说得无耻!”他几步跨到阿合马面前,满脸愠色,胸膛因动怒而剧烈地起伏,一手揪住其衣领,一手指着那脸上血疤,“弓弦劈颊的滋味这么快就忘了!?瞧瞧这里,记清楚了!这是本王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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