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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元]风刀割面(271)

作者: 璨钰 阅读记录

在他身侧坐了半晌,我才起身,到一旁书案处,却见有几份奏章,一时意动,想要拿起翻看,终觉不妥,遂只无声坐在案前。

也不知过了多时,我亦疲倦发困,却闻床榻旁有异动,立时清醒过来。上前探视一番,忽必烈却是醒了,微微抬起眼皮,见我在身边,方觉安心,复又闭上眸子休息。

“父皇,既然醒了,便把药喝了罢。”我命婢女再去温热汤药,而后端过来,亲自喂给皇帝。忽必烈嫌汤药苦涩,像孩子一般赌气,皱眉不肯开口。我不由得失笑,耐心哄劝一番,他才不情愿地张嘴,容我把汤药喂下去。

待他喝了药,饮了几口温水,又躺回榻上。阖眸休憩一会儿,似乎没了睡意,又睁开眼,愣愣地盯着殿顶。我不知他心中思想什么,见他眼中愁色渐起,便又劝道:“父皇不安心养病,又在思虑甚么?”

他握住我的手,轻轻摩挲,眸色起起伏伏,而后叹道:“朕是忧心江南战事呐!自国朝与宋首战以来,至今已有四十年,而宋室尚在。赵宋三百年国祚不绝,岂非天意?今日伯颜虽已渡江,天命能否归于吾家,犹未可知。朕只怕这战事如征日一般徒劳无功,若一味恋战,泥足深陷,更难抽身。朕思来想去,不如遣使议和,若宋室称臣纳贡,也无不可……”

听他这话,我心下震动,思绪又翻涌起来,脑中纷纭不止,他却又道:“前日田忠良又曾为朕占卜,言‘今岁或有不虞’。唉!若朕逆天而行,恐非所宜……”

“父皇!”我的手不禁一颤,忙握紧了他的手,“父皇切勿胡思乱想,安心养病便是。父皇福泽深厚,此番只是寻常疾病,好好将养便是,您这是想到了哪里?”

我说着说着,自己先慌乱起来,眼睛一酸,泪水止不住地落下来。事情若按史书所言那般,南宋尚未平定,忽必烈身体绝不会有事,但蒙古人入中原后水土不服却是事实。这个父皇已有六十,而今又患病,身体如何却难预料……我忧心一起,便再难平抑。

忽必烈见我这般,不禁失笑:“你是来劝慰阿爸的,自己怎么先担心起来?”我闻言一怔,忙忙擦去眼泪,嗔道:“阿爸切勿胡想,让儿臣担心。”

他却笑着叹气:“朕不止是忧心身体疾患,那木罕那里,却是一日不曾放心……唉!”

忽必烈所虑还在西北,我默然思索片刻,又想起他之前的话语,酝酿一番,才试探道:“漠北是祖宗根本之地,自然要慎之又慎。父皇既有心议和,不如遣使南下,问问宋国的意思。若南线战事稍歇,也可抽出余力应对西北诸事……”

闻言,他眼眸一黯,似有不甘,不置可否,只道:“容朕再想想罢。”他沉默片刻,又道,“察苏,那案上的奏折,你拿来读给朕。朕此时毫无睡意,不看看总放不下心……”

我犹疑片刻,终是取了奏折,又坐回他身边。草草扫了一眼,待看见折子上的名字,脸色微变,心下也纠结起来,忽必烈催促之下,才大胆做了决定,“不过是朝中琐事,父皇不必费心,交由中书省处理便可。”

忽必烈却不是能轻易糊弄的,他盯着我的脸打量片刻,才沉沉道:“阿合马送到御前的折子,想来也不是小事。”

又是那个佞贼!我心头火起,恼恨不已,却没办法推脱,斟酌有时,只得简要交待奏折的内容。

折上所奏,乃是阿合马党徒郝祯弹劾右丞相安童数事。言前番平章政事阿合马欲搜括天下户口,在省堂圆议时即遭丞相安童否决。不仅如此,还称安童独断专行,未将括户提议入奏皇帝。另,阿合马以国用不足为由,奏请增收蔡州盐税和诸地岁课,立诸路转运司便宜理财等等,皆被安童搁置不理。阿合马无奈,言为国家计,不能坐视安童因私害公,遂将此事如实上奏。

我小心地交待折上诸事,心下忐忑不安:阿合马奸党这么快便发起反击谗害安童,也不顾皇帝尚在病中。越想越觉愤恨,也不知阿合马所奏有几分属实,更不知忽必烈态度如何。心下忧虑难平,兜兜转转,如浪涛般起伏不止。

忽必烈听了,只付之一笑,转而问:“这事,你说说看法罢。”

我思量片刻,慢声道:“阿合马括户增税,无非为了筹备钱谷;安童废置不行,无非为了保养民力。眼下战事不止,劳民已有多时。当下清查户口,若地方官趁机擅权渔利,必使天下扰攘,百姓难安。境内不定,又怎能安抚西北?何况父皇有心与宋室议和,国用先可宽缓,若其同意纳贡,钱货还能增收呢!儿臣以为,安童所为,并无不妥。阿合马怕是多心了。”

忽必烈听了,盯视我片刻,随即哼笑一声:“你啊,却和真金同声一气!”他顿了顿,见我脸色发白,遂安抚道,“朕没有怪罪的意思,你不要怕。只是安童、阿合马这两个冤家,着实让朕头疼!”

“两位宰相因公事起了分歧,正需陛下圣裁。南北两面诸事,父皇心意若定,却也不难定纷止争。”我话语含糊,却言有所指。忽必烈会意一笑,摆摆手,“好了好了!该怎么办,朕心里明白。”

我无法追问,默然片刻,只道:“此事不足为虑,父皇还是以养病为要,这才是国朝根本。”

皇帝听了,眼中涌出些许暖意,而后道:“察苏,你身子弱,不要因朕劳心,先退下休息罢。”

第197章 春游

忽必烈下定决心后,立即命伯颜暂停进攻,并派兵部尚书廉希贤出使南宋,商议议和事宜;日本那边,又听从真金建议,派遣礼部侍郎杜世忠持玺书前往,欲求通好。大事有了决断,忽必烈心中安定下来,身体才有了起色。及至二月下旬,已能乘车出行了。而后便是皇室一年一度的柳林飞放。

此次因为皇帝生病,飞放日期延迟了十余日。待皇帝车辇驾临柳林飞放泊,已是三月初。此时大地早已回春,遍野山花烂漫,一草一木皆是星星绿意,河水也已解冻流淌。忽必烈倚在象辇中的御榻上,和煦的春风撩开车帘迎面拂来,脸上不禁漫出融融笑意,久病初愈的脸庞神采焕然。

“陛下,有天鹅飞过去了!”车外忽然传来侍从兴奋的喊声,忽必烈点点头,婢女随即撩开车帘,却是一个小伙子兴奋地探头张望。皇帝随即笑着召唤道:“马可!”

“陛下,此处尽是水泊,好多天鹅呐!”小伙子踏上了象辇,趋步到皇帝面前,单膝跪下,一脸洋溢的喜色,而后又向我见礼。

“叫昔宝赤把朕的大鹰放出去!”皇帝登时从榻上坐起,眼神精亮,兴奋的像孩子一般。马可.波罗应了一声,正欲传命,又被皇帝叫住:“皇孙公主们呢?”

“回陛下,几个皇孙骑马跑到林子里打猎去了;小公主们跟着诸王妃去拾百草了!”

忽必烈的眼神飘向车外,一颗心似也随风飞了出去,呵呵笑道:“前日里因朕生病,这些孩子们可在皇城里拘了好些时日,也不敢玩乐,今日就由着他们尽兴玩罢!”说着,又用眼神叮嘱小伙子,“马可,你也去看看,帮朕看顾好这些小的们!”

小伙子“嗳”了一声,告别皇帝,便急匆匆走了。不多时,便听见几声清脆的啼鸣破空而来。三四只海东青飞入视野,追着天鹅疾飞而去,异常凶猛矫健。天鹅却也反应敏捷,很快走漏了一只。大鹰追逐不及,就追着仅剩的两只天鹅厮斗起来。雄鹰之间的搏击更加凶猛,锋利的鹰爪撕扯着,尖锐的鹰喙狠啄着,全身狠劲儿都灌注到爪牙之上。

忽必烈倚着御榻,兴致勃勃地观望着海青搏斗,脸上是惬意的笑容,欢愉之际不禁伸展胳膊,嘴里发出满足的噫叹。我走到他身后坐下,帮他轻轻捶着肩背。他享受片刻,而后又转身平躺在榻上,我笑问:“父皇怎么不看了?若是嫌车里窒闷,儿臣陪您去外面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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