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蒙元]风刀割面(306)

作者: 璨钰 阅读记录

而我偏偏做不来这样的奴隶。

我从白日一直等到了傍晚,直到暮色四合,也未见张易人影。想必是枢密院事务繁多,绊住了脚?我胡乱想着,心里有几分浮躁,又莫名不安。巴根总管也焦急地催促道:“再不回去,便要赶上宵禁了,公主在这野寺过夜,也不是办法……”

“走罢。”我不情不愿地上了车,仍心事重重:眼下这情况,不知张易有何办法。皇帝禁止我离开大都城,即便能混出城外,先前的借口也用不得了,必须另想对策。

夜色一点一点浸下来,周边一切黯淡得近乎虚无。我坐在车里,心绪颇不平静:如果终无他法,便只能再等一年。等待只能是最后的办法。

车驾自南城而返,进了丽正门,便是直通皇城的千步廊,而中书省正在千步廊东侧。这个时候,省堂衙署早已无人了罢?我这么想着,随手撩起车帘一望,昏晦的夜色中,却有十余名官员从省堂鱼贯而出,行色匆匆的样子。

不待我开口询问,见我车驾到此,刚刚出来的省官不得不驻足问候。从车里探头一望,十余人尽数躬身行礼,我摆摆手道:

“都起来罢,已经入夜了,诸位大人何不早归?”

为首官员上来答话,我注目一瞧,却是阿合马,他语气略显慌乱,礼数却还周全:“有劳公主问候。白日里东宫崔总管来省中传令,言太子与国师回大都做佛事,令省官置买斋物,并命我等今夜在东宫门前恭候。”

“太子同陛下北赴上都,怎会突然回返?”我疑惑道,不由得追问阿合马,“御驾现在已到察罕淖尔了罢?”

“若按以往日程计,早已到了。”他眼神飘忽,伸着脖子向前面探望,也不知在搜寻什么。见他心急火燎的,我心生不满:“阿合马,你怎地这般急切,回我话都不耐烦了?”

闻言,他吓得浑身一颤,好在机灵,脸上适时地堆出笑来:“公主恕罪,奴婢岂敢?只是太子快到东宫了,若不能及时迎候,待问起罪来,奴婢怕是又要受皮肉之苦,还望公主体恤!”

这话倒是不假。想起真金曾多次痛殴他,我心里不免快意,却也懒的和他多话,挥手示意车驾回府。

马车还未开动,就闻唏律律一声划破夜色,一人恰好驰到阿合马面前,跳下了马,顾不得喘息,急道:“平章大人,张大人已命颜义率枢密院卫军前往东宫迎候,催您尽快过去呢!”

阿合马忙叫人牵来马匹,边上马边问:“太子果真回城了?今早脱欢察儿已奉我命令出关相迎,至今却还未归,也不知眼下如何……”

他虽一脸疑虑,也不敢怠慢,骑上马,便急急赶往东宫,省官们也都紧跟了上去。

看他们一众人影没入夜色,我凝思片刻,突然改了主意,叫来巴根总管:“先不回府,既然太子回宫,我也一并去东宫迎候罢。”

“公主,您的身体……”老总管面露难色,却被我打断,“不妨事,我只觉此事蹊跷,不去看看,总是放不下心。”

他劝说不得,只得听我命令。好在中书省与东宫距离不远,过灵星门一径向西便能到了,待见了真金再回公主府,却也来得及。

待赶到东宫南门处,阿合马早已率一众官员在此等候。除了中书省,枢密院和御史台官员也汇集于此。我从人群中略略一望,恍惚见到了张易的影子,他却没有看见我,只是同阿合马站在百官之前,恭迎太子车驾。

我下了车,由侍卫引到前列。阿合马见了我,惊讶之余,连连赔笑道:“有吾等迎候太子,何劳公主出面?您且回府歇息罢。”

一旁张易也笑着附和:“平章大人说的是,公主还是早些回府,夜深寒重,免得着凉。”

夜色中,张易的眼神虽看不分明,但总像别有深意。我心下一滞,想起白日里他的失约,一时也不知是因为迎候太子,还是别有缘故。

“既然来了,总要见到太子才好回去。”我无视他目中神色,淡淡道。

张易左右劝不得,只无声一叹,旋即把目光投放到无边的夜色里。

不多时,平静的黑夜果然喧嚣起来,一众人马从黑暗中渐渐浮露,仪仗在前,卫军在后,看这阵仗,却是太子不假了。

我不由得松了口气,在夜色中远远瞻望,那一队人,随从皆下马步行,唯余一人骑马在前,相貌虽看不分明,观其体态,应是真金无疑。

我一时笑自己多心:怎么疑神疑鬼起来,我的哥哥还能有假么?待心思稍定,欲上前相迎,却见阿合马早已殷勤地凑上去了。

“太子回宫,臣有失远迎,还望恕罪。”他紧趋上前,还未到太子马前,就被勒令停下,随后有两人自太子身边出列,扬声喝问起来:

“太子奉旨回城做法事,岂能有假?阿合马平章,你命脱欢察儿前来试探,是何居心!?”

“太子明鉴,臣、臣只是让脱欢察儿出关相迎啊!臣是殿下的奴婢,哪敢对主君有半分猜疑之心?”阿合马哪料对方甫一开口便是当头喝骂,一时懵了,双腿一软,便跪倒在地告饶请罪。

此番他的确是冤枉了,自接到太子令旨,便着手采办斋物,并命人先行出关迎接,所行所为并无失礼之处。

“太子,您怕是误会平章大人了!”我也上前一步,想为他说句话,真金就算对阿合马再多不满,在这种细枝末节的问题上追责,也毫无意义。

真金对我的话置若罔闻,也不表态,只任随从数落阿合马,阿合马无法,又向前膝行两步,哭着申辩,却毫无用处。

纵有烛炬照明,浓重的夜色下,仍然看不分明。太子头戴笠帽,阴影下的面孔宛如一座石雕,似是真金,似乎又非真金,在黑暗中无从分辨。他挺身坐于马上,面对阿合马的哭求无动于衷,不发一言时,周身竟弥漫一种莫名的肃杀气息。

我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这样的真金实在太过陌生,却又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这到底是为什么?

太子的随从亲卫仍旧叱骂不停,我听在耳中,不由得叹了口气,真金平素对阿合马积怨深重,但有机会责骂,也能稍稍消解他心头之气罢。

前来迎候的省院台大臣面面相觑,只能束手旁观,无从解劝。

夜色已晚,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拿定主意,正欲上前,不料一人突然出列,挡在我身前,待我越过他向前望去,眼前的一幕几乎让我魂飞胆裂。

太子马前,一个随从突然揪住阿合马衣领,右手袖中同时抖出一个铜锤,阿合马来不及躲闪,那重物就向头部狠狠砸来。

阿合马惊呼之余,只仓促泄出一声哀嚎便了无生息,铜锤来得又猛又烈,电光火石般频频重击,阿合马登时脑浆迸裂,身体很快委顿成一坨毫无生息的死肉,烂泥般瘫在了地上。

他便这么轻而易举地死了!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平章政事当场毙命,在场的中枢大臣们已然吓呆,然而只沉寂了一瞬,人群便轰然散开,惊呼着逃命去了。

好在周围的东宫宿卫很快恢复镇定,立时惊呼“抓刺客!”,便挥刀上前,行刺之人却也不逃,任人擒拿。而后便有宿卫士挥起铁骨朵,朝着未及逃走的太子梃击过去。

“不!——”我猛然间似想到了什么,嘶声惊呼,却为时已晚,那太子躲闪不及,已被铁骨朵击落下马,那宿卫又是一锤,他便连反抗的力气也无,身子迅速软了下来。

我不顾侍卫阻拦,扑到那太子身边,颤抖着剥去他的笠帽,火光才映出那人苍白的面孔。

“我猜到是你,可惜太晚了……白梦石!白梦石!”

我将他的头抱在怀中,仓惶四顾,绝望地惊声呼喊:“去找太医!快!快!”

周围宿卫只顾奋力擒贼,哪里有人听到我的呼求。

上一篇:舌灿莲花朵朵开 下一篇:大力嬷嬷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