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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元]风刀割面(58)

作者: 璨钰 阅读记录

原来又是王文统一事。看来儒臣们又向他发难了。可眼下忽必烈的态度明显是向着王文统的嘛,而且还拿出实据为他说话。

姚枢闻言,上前一步,微微颔首:“陛下用人,责以成效。文统之才,确能做到府库充实,钞法粗行。可为宰相者,居高位、柄重权,不仅有才干,还需有德行。否则,小人以功利权术之说迷惑君王,擅权乱政,暗结朋党,强征赋敛,疲敝小民,必使天下难安。陛下读史,独不见桑弘羊、李林甫之事乎?奸利之徒,迷惑圣听,实乃祸乱之源。”

忽必烈闻言冷哼一声,面色已经很难看了,却也不置可否,目光转向窦默。窦默会意,也开口道:“文统学术不正,久居相位,必坑害天下。陛下孜孜求治,唯用正人君子,方能利民生、安社稷……”

“砰!”忽必烈猛地一拍桌案,桌上银碗被震得嗡嗡作响,瞪视着窦默等人斥道,“你们常说文统擅权,可有实证?君子小人之说常挂口头,究竟何为君子?何为小人?”

忽必烈不假辞色,当真动怒了。以前为藩王时,与幕僚议事,即使意见不和,也会给个面子。而他当大汗后,君威日盛,平日里虽态度和悦,那股慑人的气场却总在无形中显露出来,让人心存畏惧,若是触其逆鳞,就更不涵容了。

见他发怒,我也慌忙起身,悄然退至殿角,眼下这时候也不能贸然离开,还是在一旁老实呆着吧。

抬眼继续观望,窦默腰板反而挺得更直,目视着忽必烈,眼神炯炯,毫无惧色:“昔日陛下曾问臣下,如今可有犯言直谏者如魏征乎?臣不敢自比魏征,但为天下苍生计,即使触逆龙鳞,也不能缄口。臣等与文统无私恨,臣言文统德薄不堪为相,是出于公心。”

“去年,左丞张文谦离开都省,行大名路宣抚司事,难道不是文统排挤的缘故?昔日省堂议事,张文谦以安国利民为己任,言旨详明,每每与文统意见不合,必遭贬抑,后文谦不得不自请出省……文统为人妒忌尖刻,可见一斑。同侪尚不能容,文统能容下属僚吏乎?”

“长此以往,必使奸小聚集朝堂,排斥贤良,独揽权柄。陛下安能得直臣如魏征者乎?欲求府库丰廪,文统可用;若想安天下,定百年大计以利子孙后辈,臣以为文统不可!”

言罢,依旧凛然直视忽必烈,面上殊无惧色,颇有古代直臣刚正秉直之风。不论他的言辞是否可靠,这份风骨却让人激赏。若是王文统在这里,我料他必不敢如此直言。

我望着窦先生瘦削的身影,心里不免赞叹:真金敬他,不是没有道理。

忽必烈闻言,不怒反笑,就这样默默地和他对视良久,终是无奈的摇摇头:“好一个耿介直言的窦汉卿!你能作魏征,朕就不能做唐太宗吗?”

窦默虚身一拜:“陛下圣明,能听逆耳之言,是苍生之福!”窦先生虽正直,却不迂腐,此时就恰到好处的小捧了一下,又不露骨,果然让忽必烈十分受用。

“哈哈!”忽必烈爽声大笑,笑着摆摆手,“先别说圣明之类的虚辞了。朕只问你,若不用文统,谁可为相?”

此话一出,窦默、姚枢、王锷三人齐齐变色,但在忽必烈面前,并不敢互递眼色。沉默片刻,还是窦默开口:“依臣之见,唯有许衡。”

忽必烈听了,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却不动声色,转而问王锷:“你看呢?”

“德高才厚,敢于犯颜直谏者,无如许衡。许衡德才,堪当宰辅之任!”

他们说的许衡,我之前并未见过,只知道他是北方著名的理学大家,之前担任京兆提学。忽必烈即位后,被召回朝廷以备顾问。从后世的历史科普书上,我只知道他是说了“梨无主,我心有主”的那位名人,其他的就不知晓了。

忽必烈脸色又沉了下来,眼里没了笑影,毫不客气地驳回:“许衡迂执,不可为相,卿等勿复言。”直接把儒臣的话堵了回去。

窦默等人见忽必烈心意坚决,也知不好再劝,只得说:“如此,陛下无事,臣等告退了。”

忽必烈也不多言,只是挥挥手命不忽木送他们出去。窦默等人一走,他便从坐床上走下,来至殿中,来回踱着步,眉头紧皱,烦躁不安。

我正琢磨着要不要上前,不料被他一眼瞥见,向我招招手:“过来!”

第43章 夜访

忽必烈一招手,我乖觉地应了一声,脚步轻轻地走到他身旁。因见他心情不悦,我也不敢太过跳脱,伸手拽拽他的衣襟,小声叫了声:“父汗?”

“嗯。”他本有些心不在焉,见我叫他,才俯下身来。我认真地看着他的脸,眼睛直望到他眼里去,翕动着嘴唇,轻声道:“父王不高兴?”

他盯了我一小会儿,眉头才慢慢舒展开,嘴角挂上点儿笑影,脸上的细纹颤了颤。忽必烈四十有七,虽仍是壮年,脸上也开始显出老态。

把手抄到我肋下,却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将我轻松举起来,他揉揉我的头,笑道:“长沉了,阿爸举不动你了。”

“我都十二岁了,身体也壮实了,阿爸举不动是正常。”我歪着头眨眼笑道。

“朕刚刚说的玩笑话,你这小身板,朕怎会举不动?”他用指头在我脸上刮了刮,开始耍赖。

我故作深沉地摆摆手:“阿爸可不能随便开玩笑。君无戏言呐!”

“哈哈哈——”忽必烈一仰头,响亮的笑声在殿中回荡着,殿内的怯薛官见忽必烈心情好了些,都松了一口气。

他拉着我走到坐床上,让我在身边坐下,开口问道:“今儿白天就来找朕,你这么大的小人儿,有何要紧事?”

“因见今晨省官已入宫面奏了,儿臣以为父汗午后只是处理些常务,便过来一问。哪知父汗正忙,若知如此,儿臣并不敢叨扰父汗……”我认真回道。

几句平白的话又惹得忽必烈一通大笑,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刚刚心情不好,所以笑点很低,我有些莫名其妙,只能沉默着等他开口。

“跟着窦汉卿读了几个月的书,说话越发文绉绉了,都成了小小女秀才了!”他用大手搂过我,“说罢,来找朕何事?”

我就把为真金月烈预备礼品一事和接手位下食邑那事一并说了。忽必烈听了,却也没怎么上心,只道:“后宫位下食邑,本就是大哈屯主管,中政院负责。你额吉有此想法,直接告诉中政院就成了。何必多此一举?”

“位下食邑本就是父汗赐封的,母后和儿臣并不敢专断。”

忽必烈闻言默然,过了会儿,才缓声道:“你额吉是个明理的人。饶是做了大哈屯,依旧勤俭自持,安分守己。前番朕征战在外,也曾听说,朝廷送来的毡毯,是大哈屯带领宫女用废弓弦赶制的。朕先前竟不知她用心如此,每每想到此事,总觉得苦累了她。”

“父汗心意,额吉都明白。父汗即位不久,就北上征战。过去一年,各地又时有灾荒。诸王赏赐,又不能省了去。国用吃紧,额吉想来算去,只有在用度上省一些了。”

“有你额吉在后宫主事,朕也安心了。这也是朕的福分不是?昔日唐太宗有长孙皇后,朕的大哈屯明事理、有识略,却也不输于长孙皇后。”忽必烈拍着我的肩膀笑道,眼神明亮,语气颇为自得。

得了,我觉得这个话题可以结束了。再说下去,就是虚辞了。忽必烈的后妃不止一个,我也不能一味的夸赞自己生母。

于是琢磨着转移话题:“父汗,近日里真金哥哥筹备婚事,我们功课都暂停了,儿臣还想继续跟窦先生学习,不知可不可?儿臣想了,自己骑射方面总比哥哥姐姐们差一些,就在读书上补一补吧。”

“有何不可?”忽必烈很痛快,“真金不得空,就叫安童、不忽木陪着你一起学吧!他俩如今侍奉御前,汉人的东西得多学着点儿。”顺便又给我拉两个伴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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