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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元]风刀割面(64)

作者: 璨钰 阅读记录

可惜这位高人不一会儿就不幸躺枪了。

“大哈屯白日求见,可有何事?”忽必烈笑呵呵问道,在察必面前,并不摆架子。

“妾闻说大汗准了怯薛官的奏请,将开平城郊几处农田辟为牧场。”

“确有此事。”忽必烈摸着胡子道,却也不甚在意。

察必神色一肃,转而向刘秉忠开口,语气颇为严厉:“你是汉人里的明白人,平日大汗也对你言听计从,今儿怎么糊涂起来?大汗如此决策,竟不加劝谏,倒也是枉居高位了!若是国都初立,一切尚在谋划,划农田为牧场还犹可说,如今百姓各有定业,怯薛官还侵占农田,夺人生计,却是于理不合!”

刘秉忠默默无语两眼泪,却还不能辩驳,只得连连告罪。察必明显把他当了忽必烈的肉盾,以保存大汗颜面。他如何不明白,即便躺枪,也只能认栽,谁让他来的不是时候呢?

“侵占农田之事,察苏亲眼目睹,大汗询问便知。”见忽必烈不作反应,察必又道。我听了心里直吐苦水:亲娘喂!你怎么把我推上前台了?

“你说说罢。”忽必烈抬手示意。

看来为了百姓,我也不免得罪人了,只得实话实说:“前日里儿臣和安童哥哥在一家农舍避雨,恰逢怯薛官来寻儿臣。可怯薛官一眼看中了那家田地,竟生了强夺之心。那对老夫妻家徒四壁,又无儿女,全赖几亩薄田过活,如今怕是无立锥之地了……”

刘秉忠在一旁听了,急忙躬身,告罪不止,连说自己渎职,未能及时进谏,差点逼得小民流离失所云云。我只得同情地看着他,却也不能说什么。

忽必烈听了,摆摆手,面上也有些挂不住:“罢了罢了,子聪和尚,此事原不关你的事,是朕疏漏了。你且先下去。”

刘秉忠连忙谢恩,忙不迭撤下,再也不要当垫背。

殿中无闲人,忽必烈遂让察必过来同坐,拉着她的手,在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你啊!倒是把朕盯得紧,半点错也不放过的……这回就是委屈了子聪和尚……”说罢,又摇头笑了笑。

见忽必烈心情尚好,察必又趁势进言:“去年大汗出征,军队给养,全赖小民供应,如今岂可夺人生计?这也是断了自己的生计啊。大汗是天下之主,为四方仰赖,行事决策必得公正合理,断不能错谬半分的……”

“我也是明白的。只是怯薛官奏请,也不能直接回绝。这回倒是有个说法了。也好拟个条画,申敕各地严禁官员和宗室强占农田。”忽必烈眼神明亮,低头笑笑,又道,“其实朕也是想辟出一块草场狩猎游玩的。既然你反对,此番也就作罢了。”说罢,还面露愧色,向察必眨眨眼,竟有几分孩子气。

我愣愣地盯着他:一时被这个爹萌住了。他刚刚那副表情,就像是小孩子犯错后可怜巴巴望着父母的眼神。

“小女孩家的,性子更野,竟是跑到农人家里了……”忽必烈笑着,一把把我捞了过去。

“儿臣鲁莽了。可是儿臣这一番出去才知道小农稼穑之苦,生计之难。原本在宫里锦衣玉食惯了,哪里晓得民间的疾苦?书上“仁政、爱民”之说虽有道理,终究不如亲眼看看来得真切……”

忽必烈拍了下我的脑袋:“哎呦呦,你长大了,竟给父汗说起道理来了!”

“儿臣岂敢?儿臣还差得远呢,尚需学习。”我揉着头委屈道。

“待过几日,就让王恂教你吧。窦默虽辞却太傅一职,终究年纪大了,没那么多余力,只让他在朝廷任事就好了。”

第47章 学堂

虽然忽必烈听了王文统之言,有意将姚枢、窦默、许衡三人封为太师、太傅、太保,但三人都固辞不受,说是本朝还未有太子,此番做法不合常例,又言自己德薄才浅,不堪重任。忽必烈也不好太过勉强,遂改命姚枢为大司农,窦默仍为翰林侍讲学士,许衡为国子祭酒。

这三人虽然还有顾问的功能,奈何不如身居中枢的王文统来的方便。毕竟忽必烈不行常朝,唯有省臣可三日一奏事,窦默等人要想见大汗,就得等待宣召了。由此,忽必烈对他们两派的态度可见一斑。

我的上课计划又一次提上日程,这次担任老师的是真金原先的伴读,子聪和尚的学生王恂。王恂年纪只有二十多岁,是个儒雅温润的青年,今日仍穿汉式长衫,束发加冠。蒙古人虽入主中原多年,起初也有让汉人剃发结辫的打算,然而并没有推行下去,索性让治下的汉儿、回回、女真、契丹等各依其俗,是以我没有在朝中看到清一色的辫子军。

王恂为了上课,经真金允准,特地辟了一处学堂,命名为“春坊”,教习王子公主和勋贵子弟。与我一同在学堂听课的还有安童,伴读则有不忽木和先前的土木格儿、完泽等。我们几个学生刚刚分好座次,王恂也在前面讲桌站定,却听宫人通报,四王子那木罕来了。

不一会儿,就见那个熊孩子抱着书囊不情不愿地进来了。我一见他,惊讶得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他肯来读书,太阳都能从西边出来了。待一细问,才知道上次他和安童争执后,忽必烈训斥他之余,顺势要求他来读书,也好学学礼仪文化,否则,都欺负到自己表哥头上了。

他这一来,可叫王恂犯难了。安童、不忽木等人好歹是读过几年书的,完泽、土木格儿也是给真金做过伴读的,大家都能认得汉字,说得汉语,读得懂书本。可那木罕汉学基础几乎为零,他连汉语口语还听不大懂呢,更别说认字习字了。

年轻的先生一时头大,我们几个学生也齐齐盯着那木罕,这货明显是来拉低我们文化课平均分的呀。那木罕被大家围观着,懵懂过后,才渐渐回过味来,知道自己对读书习字一窍不通,还颇有自知之明的红了脸,嘴上却傲娇着:“我……我可以学!”

安童、不忽木见他那副模样,噗嗤一下笑了,大家商量片刻,还是安童提议:为了迁就那木罕,就让王恂先生用蒙语教课,先不讲经义,改讲历史典故,课余之际,再让那木罕恶补汉字汉语这一关。

其实我也求之不得,讲故事毕竟比讲四书五经有趣多了。就同我看百家讲坛宁愿听易中天品三国,却不愿听于丹讲论语一个道理。干巴巴地讲儒家经典,就像给你灌心灵鸡汤一样,鸡汤味道再好,也得看人家乐不乐意喝呀。

奈何王恂讲课还是中规中矩,讲的都是历代明君圣主,如何正心修身啦,如何虚心纳谏啦,如何亲贤臣远小人啦,如何兴王道平天下等待,让我这种爱猎奇的小有失望,而那木罕明显喜欢乱世诸侯混战的故事,如三国、魏晋南北朝等等,更是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呵欠。

谈到历代治乱兴衰等纵向历史大问题时,安童就来了兴致,拉着不忽木和王恂进行高层次的交流。虽然不是很感冒,但秉着求知的精神,我还是打起精神来听。王恂讲史很有针对性,很爱选取少数民族帝王中倾心汉化的那一类,如北魏孝文帝、北周武帝、金章宗等等,并举出反面典型,如北齐高家因鲜卑旧俗深厚而导致贵戚跋扈、贪墨成风、内政不修,而留下亡国遗患等。最后得出中心思想:“马上得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欲为中国之主当行中国之道”。

课间休息时,王恂便让我们练字,趁机给那木罕补课。之前,在真金的督导下,我练习汉字已有三年,描红描了一年,临摹两年,如今能写出一笔丰润端庄的字了。王恂看了也称赞说“虽是未具风骨,但也颇能看了”。安童练的是柳体,楷书中还带了点行书的味道,劲拔刚健,王恂点评道“气韵根骨皆备,只是略显锋锐了”。他闻言,默默想了一会儿,也低头揣摩了起来。

轮到那木罕,这货正苦哈哈地拿着毛笔在纸上乱划拉呢。这也难为他了,他连口语都听不懂,更别说写字了。王恂首先纠正了他的握笔姿势,而后教他横竖撇捺点的写法,让他从最基本的笔画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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