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蒙元]风刀割面(68)

作者: 璨钰 阅读记录

脚踩在地上,积雪咯吱咯吱作响,冬日的冷风迎面吹来,刮在脸上有些钝痛。我心头的喜悦也渐渐暗淡下去。

转头看看身边的别速真,我立刻慌了,小丫头咬着嘴唇,眼泪却如珠子一般簌簌滚落,哽咽道:“我……我为什么是木华黎国王的后裔啊?若不是这样,也许我阿爸就不会得到器重,也就不会……因出征受伤病故,今天我也不用……”

她的想法幼稚而单纯,却让我一阵阵心酸,我拉起她的手,紧紧握着,放在嘴边呵了呵气,道:“别速真,你很好!将来一定会有个好归宿。天下的好男儿多得是!把眼界放开点。女孩的世界也很宽广,并不只有结婚生子一件事……”

“可是真金哥哥只有一个啊……”她的眼泪在脸上冻结成冰,赌气哭道。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了,即便没有“亲连天家世不婚姻 ”那条,真金喜不喜欢她也未必呢。小孩子的想法单纯而执拗,青葱岁月的每一寸时光,都已被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占满,再也看不到其他东西。

掏出手帕为她擦擦脸颊的眼泪,我就这样静静看着她哭泣,一时也没有办法。她痛苦难过,不只为真金一事,父亲的离去也是她一直无法接受的事实。这一点,我更无可奈何。

冷风入骨,寒意辗转,我颇觉难熬,担心别速真被冻坏,又不忍心催她,正纠结着,却见一个少年策马而来,来到我们身边时“吁——”了一声,在边上转了一个圈,回身才稳住马,而后跳下马大步走来。

“别速真,你怎么跑出来了!?我刚才到处找不到你!”安童喘息未定,神色惊惶,眉头皱着,语气也很冲。

“哥哥……”别速真含泪喊了一声,一下子扑到安童怀里,安童开始有些不知所措,愣了片刻,慢慢地搂紧妹妹的身子,在她背上轻轻拍着。

“怎么哭了?”他柔声问道,又看看我,面上带着疑问。

被他这么一瞅,我有些尴尬:并不是我弄哭的呀。我无奈地一笑:“她心情不好……你还不明白么?”

安童闻言,旋即了然,眼里闪过一丝痛意,抿了抿唇,更加用力地抱紧妹妹,在她耳边安慰道:“现在想哭就哭出来,一会儿回去,可不能再哭了。”语气有点像哄小孩子的味道。

我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对兄妹,心绪辗转,一时无言。

“察苏,你先回去罢,外面很冷。”安童又想起我,有些担忧地嘱咐道。

“你们不冷吗?”我微微笑道,“我带别速真去那边毡房里歇一歇,你先回去,那边怕是少不了你。”

“……也好。”安童又哄了哄妹妹,才不大放心地把她转交给我。

“真金哥哥今天喝的多了,你有余力的话,帮他挡挡酒。”安童上马前,我又嘱咐道。

“放心。”他回道,又招呼过小火者,看我俩进了毡房,才放心回去。

第50章 引导

二月中旬,还在蜜月中的真金又恢复了例行功课,窦默年事已高,燕王殿下的教学任务就落到了王恂头上。此前王恂已被升为太子赞善,专司教习读书、调护起居之事。眼下汗国还未有皇太子,但忽必烈诸子中,真金既嫡且长,又是第一个进封王爵的,还是一字王,爵号中的“燕”又代表京畿一带的幽燕之地,其中暗含的政治意味非同寻常。

儒臣们无不欢欣雀跃,汉化是一个长久的过程,他们虽急切,但蒙古贵族中保守势力树大根深,想要“以夏变夷”,也只能通过慢慢的渗透和浸润。眼下,真金在忽必烈诸子中汉化程度最高,又颇得忽必烈爱重,封为燕王后即领中书省事,看来日后继承大统,大有希望。如此一来,儒臣们自是欣慰无比。

真金封王娶妻后,虽仍居皇宫,但已辟出专门的府邸,忽必烈即位后,开平府就处在扩建中,想要升格为一国之都,自然就要有国都的气势。

上课的学堂仍是在春坊,只是学生团体更加壮大。真金、我、那木罕、忙哥剌等皇子公主,安童、硕德、土木格儿等勋戚,还有不忽木、完泽等侍从官。眼下,地方诸路官学、书院在忽必烈的授意下曾有恢复和增建,但中央还未设国子学,并没有针对蒙古贵戚子弟的教育机构。系统受过教育的皇子应该只有真金一人。此番,忽必烈本想为忙哥剌、那木罕择选私人讲书官,但兄弟俩明显喜欢大班教学,忽必烈也就允准了。先让兄弟俩在学堂熟悉基础功课,待以后再进行一对一导师培养也不迟。

那木罕本是想跟着大家浑水摸鱼,可是一到学堂,四下一望,瞬间就傻眼了,脸也瘪了下去:肿么拉了几个小伙伴进来,他还是垫底的学渣!就是后来的三哥忙哥剌,汉语口语也比他强多了!此番,不仅没人垫底,对照组成员还愈加壮大,太糟心,有没有!看他想要抱头痛哭的模样,我似乎能脑补出他的心路历程。

上课之前,先生王恂先要检查学生功课,真金、安童、不忽木等人无需担心,一手汉字已练得颇具法度,历史典故、经义背诵也自不必说,甚至还能深度挖掘,说出自己的想法。王恂也不想让后进同学太过难堪,简单考校一下真金、安童,就过去了。

至于我和土木格儿、硕德,乃是班级的中等学生,汉字蒙古字也练得出具模样,他讲过的历史典故也很好记。经典背诵,对我们要求不高,只有《论语》、《中庸》、《大学》中的简单字句,背了几段,王恂觉得满意,也过关放行。

待到了那木罕这里,年轻的先生明显脸上挂上了几分愁色。说实话,汉人儒臣自是想着汉化的王子们越多越好,王恂对那木罕的教导也颇为尽心,但至于结果如何,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请王子拿出作业容某检查。”王恂说话虽客气,但还是带着师道威严,神情肃然,就连那木罕都不敢怠慢,他嘟着嘴慢吞吞地拿出了本子。这货竟然完成了作业!我难免惊讶。

于是忍不住上来围观,硕德,土木格儿也凑过来。书法作业有两份,蒙古字书写和汉字描红。那木罕的蒙古字么,写的还勉强能看,毕竟是国语么,有感情基础在。可是一翻开汉字描红帖子,王恂的脸色就不大好了:那木罕的每一个笔画,都恰到好处地错开了底本上的原迹,组合成的字也实在……太跳脱了。可以想见他写字时有多么坐不住。

“王子的字,需多加努力,如今这样,定是不成的。”

那木罕闻言,撇了撇嘴,虽然不悦,但也没反驳什么。

把书写作业搁一边,接下来就是历史典故的考校了,思索片刻,王恂还是没有难为他,只问:“请王子复述金章宗朝故事,只从朝制、钱谷、文化等方面举出几项大政即可。”

金章宗完颜璟可是辽金帝王中的汉化典范,所以被拿来当王子的教学样板。上节课我也被科普过,知道这位皇帝汉学水平颇高,所行政策也多具汉化倾向,比如尊孔子、完善科举、修法典等等,再就是废除奴隶制度。很多事,都是眼下的忽必烈政权没有做到的,比如科举未设,奴隶驱口还大量存在。王恂授课,可谓是用心良苦。

然而这些并不是那木罕的菜。他望着先生,眨巴眨巴眼睛,就只憋出一句话:“只记得这个皇帝很喜欢汉人那一套……”然后就挠挠头,说不出下文了。

“请王子再详细陈述。”年轻的先生颇有耐心。

“记不得了!”那木罕一被追问,就恼羞成怒,“这个皇帝如此文弱,又没有拿得出手的战功,我怎会记得?”言语间已没了对老师的敬意,王恂有些难堪,但还是忍住没有作色。

“那木罕,不得对先生无礼!”一旁真金却不能作壁上观,走过来训斥了两句。他如今成了家,和其他兄弟自然不大一样,说话间更带了几分威严。那木罕见长兄面上带着薄怒,没由来得少了几分底气,垂着眼睛,小声嘟囔道:“我说的又没错……”

上一篇:舌灿莲花朵朵开 下一篇:大力嬷嬷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