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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元]风刀割面(93)

作者: 璨钰 阅读记录

他面色冷郁,叫人看不出心思,漠然盯了别速真片刻,不怒反笑道:“她是很好,却不合我的心意……这是额吉叫你问的?还是普颜忽都?”

别速真的小脸垮了下来,目光一缩,有些后悔,说话也没了底气,低下头,生如蚊吶:“……是额吉……”

安童脸色竟柔和下来,耐心地一笑,眼神却寒凉入骨:“额吉这么问有意思么?若婚事我能做主,她又何必多此一问?”

“她只想知道你的心意啊!”别速真见安童这般,愈发不安,急声道。

安童不再多言,抬脚就走,可没走出几步远,就骤然止步,我们一着眼打量,都赶紧上前行礼:

“大汗!”

“父汗!”

我们三个说话的时候,忽必烈已在不远处旁观半晌了,他摸着胡子,眼里含着笑意。身边直身肃立的英武男子,却是伯颜。

别速真哪料自己的私话被大汗听到,这也倒罢了,忽必烈是她姨夫,还算有亲呢。不料伯颜也在这里,就令她十分尴尬。她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伯颜一眼,面色红红的,而后讪讪地收回目光,轻身退到安童身后。

伯颜这时才向我、安童和别速真一一问好致意。看向别速真的时候,目光里带了一点善意的微笑,眼神在她脸上多停了一瞬,而后收回目光,又恢复肃然的神情。

“别速真啊!”忽必烈叫唤了一声小外甥女的名字,笑得很爽朗,“你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竟开始操心你哥哥的婚事了!是不是自己也急着嫁人了?”

我不知忽必烈所言何意,一时也提着心,屏息默默听着。别速真被他这么一说,脸色更红,又羞又忿,却不知如何辩驳,只是急的咬着嘴唇。安童也脸色一僵,不似平日里那般镇定,垂着眸,说不出话来。

“哈哈哈……”忽必烈见状,心情大好,开怀大笑起来。伯颜也望着兄妹二人,眼里含笑,却像藏着话头一般,叫人不明所以。

“别速真年幼,说话没有分寸,让大汗见笑了。”安童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道。

忽必烈可不是好糊弄的,也不理会安童的话,只是摆手招过别速真,把她拉在身边,笑道:“你为你哥哥的事上心,这是好事。只是他心思不在这里。男儿有志,何患无妻?以你们的家世,担心什么呢?”

安童和我闻言,皆是骤然一怔,彼此错开了目光,心照不宣地低下头:忽必烈的心思,越发叫人不明白了。

我的心思却没有躲开忽必烈的眼睛,他突然对我开口:“察苏,你这是想什么?刚才你不在大宴上,怎么跑来了这里?”

我虽有些意外,但并不慌乱,略一沉吟,便打定了主意,抬头看着忽必烈,笑道:“我是不明白父汗的意思。姨母为安童哥哥婚事日日忧心,额吉也让我帮忙探问。儿臣刚刚离席,一是为了躲酒,二也是为了此事。父汗反倒如此问话,却让儿臣不解。”

安童神色如常,只是微微垂眸,做聆听状。我知他明白我的意思,才放下心来。

“朕有事叫安童去做。”忽必烈说着,转头望向安童,笑意收敛了些,“去年八月,朕已将中都(1)定为陪都。然而几经战乱,金中都残破不堪,城中用水不济,槽渠废弛。朕有心重建新城。前日已授命子聪和尚主持营建事宜,也黑迭儿设计宫殿,并宣调郭守敬返回上都,修治运河槽渠。都城构造,省堂已有了规划,此番朕想命你同伯颜前去实地查勘,看规划是否确当合理。如无遗漏,便可动工。”

我听了眼睛一亮:忽必烈说的中都就是之前的燕京,现在的北京。这是要开始修建未来的大都城了?西道诸汗国还动荡不定,忽必烈已有心营建新都了。还有郭守敬,这个大名鼎鼎的科研人才。依稀记得历史课本上说他修订的那部《授时历》,领先西方《格里高利历》三百年,精度却与其相差无几。想不到郭守敬还是精通水利的综合性人才。我不由得暗暗称奇。

“大汗所托,臣敢不尽心?”安童也不推辞,回道,伯颜倒没有附和,看来是已经领命了。

“昔日朕在藩邸之际,你父亲霸突鲁就曾向朕建言:‘幽燕之地,龙盘虎踞,形势雄伟,南控江淮。且天子必居中以受四方朝觐。大王果欲经营天下,驻驿之所,非燕不可。’朕如今君临天下,是霸突鲁之力。可我那好安达却英年早逝,不能倚为肱骨,辅佐朕经营天下。朕决意重建中都,此事交由你督管,子承父志,再合适不过了。”

安童听了,眼圈立时变红,神色黯然,望望忽必烈,一时哽咽,说不出话来,别速真虽懵懂,但一提到她父亲,泪水就从眼里淌了下来。

我走近她,帮她抹掉眼泪,而后搂住她的肩膀。

忽必烈望着安童,语重心长:“你是霸突鲁的好儿子,是堪当大任的人,你和伯颜同去,尽心为朕办事,勿负朕心!”

营建新都并非小事,考察实地,本应由老成人去做。忽必烈委命于安童和伯颜,一是对二人放心,二是也有考验的意思在内。三年前王文统受李璮牵连被诛后,忽必烈终是对汉人有了戒心,省堂宰执几经调换。姚枢、窦默等儒臣不居中枢,日渐疏远。廉希宪,张文谦等虽是干才,却不像文统一样长于理财。回回人阿合马领中书省事,虽精明强干,终究是家奴出身,不宜出任首相。忽必烈始终想有个能总辅朝纲的蒙古人心腹,却寻人不得。此番也是为培养人才,做长久计了。

恐怕忽必烈也不知道,自己这一番安排,让我有多高兴:他的无意成全,使被逼仄到困境中的我们得到一丝喘息。想到自己的愿望要以这种方式存全,心里既庆幸又辛酸,就像离水的鱼又被放入溪流中,得到重生一般,尽管这溪流也许会有干涸的一天。但仅仅是这样,也足以让我感动而满足了。

安童哽咽着领命了。别速真犹自伤心,忽必烈看了她一眼,笑道:“别担心了。你哥哥早晚会娶妻。你看伯颜,为求功业,不也弃家万里?回去告诉你额吉别担心。”

别速真闻言一愣,本能地抬头望望伯颜。这位可不是主动抛家舍业来给忽必烈打工的,是忽必烈强留下人家。这不,终身大事也得大领导一并负责了?不过伯颜都二十八岁了,在这边还没有妻子,与他相比,安童还年轻。

看着小姑娘懵懂又羞涩的脸庞,伯颜只微微一笑,没说什么。别速真见他这样,反而更羞涩,忙收回目光,向忽必烈点了点头。

第68章 封王

“你们兄妹晚上都留下吃饭罢,”忽必烈望着安童兄妹,嘱咐道,又转顾伯颜,“你也一道过来。”

安童兄妹和忽必烈有亲,又是贵族出身,被忽必烈留饭不算什么,反倒是伯颜,突然受此待遇,略有些吃惊,却也只是怔了一怔,就忙着谢恩了。

忽必烈望望他,满意地点点头,也不再说什么,命安童去安排宝儿赤、答剌赤等去大帐收拾残余,就让火者服侍着去寝帐里歇息去了。

见他们都离去,我拉过别速真,笑道:“走罢,去我帐子里坐一会,看看我新收的小狐狸。”

别速真脸上泪痕未干,听我这么一说,才露了点笑意,点点头答应了。

我俩挽着胳膊,一径回去,路上各怀心事,并无言语。我想想忽必烈刚才的话,感觉心上压着的重石终于卸下了:安童被他派出去办差事,逼婚的事刚好缓一缓,我也有机会想想以后的出路。前路虽然艰难,但想破局也不是没有办法——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嘛。

这样想着,脚步都变得轻飘飘的,嘴角忍不住上扬,寒风呼啦啦吹着,面颊冰冰的,我却丝毫不觉得寒冷。

连别速真都觉出了我的好心情,忍不住问道:“公主怎么突然这么高兴?你看你,嘴都合不拢了……快跟我交待,心里想着谁呢?喔,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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