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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敌同眠(130)

玩具熊身穿的小马甲上,原本有颗暗藏玄机的“纽扣”。周彬显然也经历过矛盾纠结,每人都怀有不能明言的私心和牵挂,在最后关头扯掉了定位器。防的不是裴逸或者章总,防的是总部方面的追兵吧。

“我不想让小裴受害,所以我来了。但,我也不愿意看到冷组长被抓或者被人打死。”

周彬少爷裹在长袍里,一手撑着头发呆,安静的时候眼含忧思。

这孩子一看就是技术工种,可能是后勤支援部门的一位电子工程师、痕检化验师或者医护人员,在一群特工中间显得文质彬彬、弱不经风。但先前那一脸浪荡公子哥的风流傻B气质是一丁点儿都不见了,神情肃穆一本正经。

聪明人装傻很不容易,这才是高级的伪装,蒙骗了所有内行和外行。真正纯良的小白兔怎么会出现在那艘邮轮上?还专门找裴组长混在一起,还每天悄悄给裴组长赞助饭补津贴!

至于毛绒熊,只不过是周彬手伤回国后,在医院收到的一大堆鲜花果篮慰问品中间,一件最廉价最不起眼的玩具。

熊是旧的,洗出一身毛球,灰灰白白失去鲜艳颜色,很丑。一只胳膊还是断的,像被人绞断再用绷带绑好,送给住院的周彬。有人是用这种诡异方式表达对伤员的关怀。

手断了?我用绷带帮你缠好了,兄弟,你很快就会痊愈康复。

逃亡中的冷组长冒着很大风险,不远万里,驾临香港医院探病,在周少爷病房门口留下了这件慰问品。

……

冷枭坐在桌边,手里的烟盒不知不觉就被捏固碎了。

手法可就远没有裴组长的精致讲究,几根香烟被揉成一团烟丝,彻底没法抽了。

裴逸端详对方的表情:“你认识周彬,还跟他有些渊源。周彬托我送这只玩具熊给你,是希望你能考虑回头……”

“别以为你什么都清楚了解你就无所不能了。”冷枭不屑道,“这只玩具是我送他的。”

“你们把他手弄伤,动了两次手术才勉强复原……我去医院探望他,送他一个玩意儿安慰安慰这倒霉蛋。”冷枭别过脸去,盯着没有窗的水泥墙,“那个傻瓜就是心太善,善就是蠢!”

“是,我们,中途出了小差错,当时情况紧急就把小周坑了。尼奥扬科夫斯基当时是想找出营救教授的奸细,他误认为是周彬,所以……”裴逸眼里充满歉意,但紧咬牙关没有把章绍池栽赃周彬这桩糟心事讲出来,不然这梁子就结得更大了。只能无情地再次甩锅给坐牢的俄国佬,反正已经蹲牢房了。

章总后来一次又一次吃亏遇险,一点都不冤。这是一个完美的因果报应循环。

“他手筋差点断了搞成残废!”冷枭吼了一句,“那把刀不应该扎你手上么?你以为只有你一双手是投了保的就你金贵啊?”

前仇旧怨一股脑的,对,就你裴组长他妈的最金贵,别人永远都做炮灰……冷枭把手里一团烟丝摁在桌边,碾成齑粉。

“是,应该扎我手上。”裴逸点头,“是我们A组的失误和责任,我那时完全没猜透小周的身份,被他的障眼法瞒得死死的,没有保护他,我很抱歉。”

“你抱歉个屁啊!”冷枭骂道,“你去医院探望过他么,身份尊贵的裴组长?”

裴逸:“……”

“连我都去过!”冷枭很轻蔑地,“裴组长大概是身份不便又任务繁忙,不像我这个通缉犯那么方便地出入医院探望伤员吧?……冷血又混蛋,我早就知道你们这些人都是这样!”

“这事是我混蛋。”裴逸垂下眼老实巴交地认错,“我们工作失误连累无辜,这件意外很对不起周彬,我向你赔罪。”

“被扎穿手的又不是我,跟我赔什么罪?”

“拜托冷组长有机会替我转达?我怕我这趟没命折腾了,没有机会亲自致歉赔罪。”

“你自己去说。”

“我跟小周毕竟不熟。”

“我忒么也不熟!”

“不熟么?”裴逸盯着冷枭的眼,“不远千里大驾光临香港的医院,冒着那么大风险入了国境,就为看一眼周彬的手筋断了没有,明明打一通电话就能问候致敬你一定要亲眼看到活人——你和他真的不熟?”

冷枭发怔,发觉又被能言善辩舌灿生莲的裴组长给绕进去了。

裴逸:“你们是恋人关系。”

“不是。”冷枭矢口否认,“他几年前帮过我一次,救我一命,仅此而已。”

数年前的寒冬,在莫斯科往东的边远城市执行任务,冰天雪地的严酷环境,方圆十几公里荒无人烟。野兽在林间低嗥穿行,红日蒙着一层冷调的白雾……

受伤躲避的人在密林的雪地上留下了脚印和血滴,差点儿就被追踪的对手发现了……而总部生物痕迹检验科的入职新人小周先生,恰好正在西伯利亚秘密采集生物样本。头一次单独出任务,也很紧张没经验,在出差旅途中,偶然救了野外受困的人。

周彬把人从雪窝里扒出来,拖回附近落脚的小木屋,哆哆嗦嗦地生火取暖,做饭喂饭,还很熟练地挑出子弹、包扎敷药。

周彬少爷确实人美心善,救人捞人不止一回。

这是一位放着富贵闲人日子不过的少爷,偏要选择常年在外吃土奔波、流血还玩儿命的职业,一腔热血情怀,迫切想要拯救受苦受难的人类。所以冷枭都觉着这个少爷很蠢,过分善良,不懂人间疾苦与险恶,就是傻B圣母的心态!

周彬那时这么敷衍,“我是留学生,放寒假出来玩儿的,学校急救防灾科目上学到一点儿包扎姿势,我什么都不懂啊。”

冷枭那时候这么掩饰,“我在林子里转悠被猎人的枪打了,是我倒霉不走运,可能觉着我穿得像一头鹿吧。”

院子雪地里有只断手断脚的玩具熊,周彬把熊捡回来,用纱布绷带缠成个蠢样儿,留给伤员了:“我要开学我得回去啦,祝你早日康复吧!”

两人都没讲实话,却又心知肚明,没有揭破,也没把这事打报告。

……

裴逸是对冷组长的履历掘地三尺,再联系许多蛛丝马迹,连蒙带猜就猜到了。那个天寒地冻的远方,白皑皑的大地上,仿佛迂回地画出一片图案,待到冰融雪化,覆盖的往事终于露出端倪。

“原来就是这样?周彬提起过他在英国念书,念了个很没用的生物医学专业,结果毕业后找不到工作,只能从家里要钱瞎混,我当时没有细察是我犯蠢了。他不是无聊念这专业,他也没失业,他是供职总部的文职情报员。”

冷枭脸色不太自在,狂啃自己拇指和食指指甲,明显暴露少年时代缺乏管束遗留的不良习惯……姓裴的你也知道太多了,你怎么知道的?

“救命之恩就应当以身相许啊。”裴逸吊在墙上还有闲情逸致打趣别人,“反正小周也是单身,不需要人伦道德节操上有什么顾虑吧?”

“我没你那么骚,见个男的就发浪。”冷枭再次掏兜,发现没烟了,把脸压到很低不愿暴露情绪,“我没有想要那样……”

“你们至今只见过三次,以旅行为借口在境外匆匆见面,就分开了,从未深谈,你却对他怀有隐秘的好感,替他委屈而鸣不平,原来你懂得感恩,也很讲义气。”裴逸说得像连珠炮一般,“哦,不,你们见过四次了,还得算上这次你远赴香港探病。在医院里你甚至没有跟他讲话,不敢让他知道你的想法,你以自己喜欢男人为耻,你……”

“我没有以此为耻!”冷枭脸色涨红。

“那为什么呢?”裴逸直面冷枭的眼,很有耐心地替对方剖白,“你原本是因为你兄弟的死而对六处、对我都心存不满,但你也知道冷鹄犯下罪行,他是通缉犯我没有做错。你拼命想要说服自己也想让我相信你就是为了哥哥,但你突然出现的时间点、你对我的怀恨在心锲而不舍、连带着想害我身边的爱人,这种种细节都暗示了你复仇的最直接导火索,其实是因为在‘魅影号’那艘船上,周彬少爷不幸替我挨了一刀,伤及他的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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