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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敌同眠(131)

“右手多么重要,让一位医科高材生差点儿要废掉职业前途——你一定恨透我了。你内心明明怀有牵挂,为一点点知遇的恩情和温暖,就多年恋恋不舍。

“你没准儿还怀疑我跟周彬有一腿?怀恨再加上嫉妒我、吃我的醋?”裴逸一笑,“这事我要先澄清,我男朋友盯我盯可紧了,我可绝对没有沾惹你的人,不然章先生会把我捆了用鞭子修理我的!”

话太多了。

混账,简直混账。

冷枭的右手明明没受过伤,却在轻微发抖,说不出话——因为裴逸句句话都戳中他要害让他没法反驳。

裴逸好像操纵了一支柔韧又无形的利箭,箭头会拐弯的,兜了很大一个圈子,最终绕回来正中靶心。

“我的解释来得迟了,但不妨碍我的诚恳。”裴逸轻声说,“我愿意为我那时的冷漠和粗心致歉……对不起。”

冷枭眼底浮出两块红斑。

明知就是被“攻心”了,却感到内心顽固挣扎的壁垒在一点一点崩塌。

“很抱歉”和“对不起”这几个字,在某些场合和情势下,确实拥有很大的杀伤力。因为像他们这样的男人,流血流汗舍命都不愿认输低头的一群男人,面对对手,很难说出抱歉或对不起这样的话。

杀人害命,很容易。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最难。

第68章 真相大白┃案件初步告破。

大群羚牛在高原上迁徙, 长途跋涉, 艰难地寻找远方的绿洲。红日被水汽折射出一层层波纹……

援兵小分队冲出风暴地带,也同样历经了一段艰苦的长途奔袭。

聂妍喊:“老板, 前方已经接近苏丹边境啦, 我们必须尽快确定组长可能会去的位置啊!”

章绍池:“我们靠近红海沿岸了?……他们不会跑到海上去?”

周彬:“不会吧?他们没有吃水深的船舰, 一定还藏在陆地。”

这里已是边境的三不管地带,战乱和贫瘠在这里制造了季节性的荒芜。在缺水的时节, 彻底成为不毛之地, 不见人烟,却又很容易隐藏不为常人所知的罪恶。

越野车在荒凉的大地上狂奔, 黄土烟尘如澎湃的波涛在四周弥漫, 眼眶被刺痛想要流泪。

章绍池手握方向盘, 余光瞥向右侧的副驾位……

他以前从来都不给别人驾车,精神上极为挑剔并且以此为傲。周彬端坐的位置,原本应当坐着他的年轻的爱人,英俊的脸庞、动人的笑容一如既往。十几个小时的分离已经让他度日如年, 无法想象小裴此时可能遭遇的困境……他们该怎么办?小裴怎么办?

“你们组长身上, 应当还有一个很小的备用设备, 或许可以定位到信号。” 压抑的气氛中,临时指挥官突然开口。

什么?哪里?!后车晃了好几道弯,驾车的聂妍在喊:“老板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习惯性保持沉默的钟泽都出声了:“什么备用设备?组长身上有吗?”

章绍池道:“他曾经和我提过,右脚外侧凸出的那块踝骨,做过摘除手术。那块‘骨头’是假的,里面镶了微型电子定位塔……”

他认为这大约就是裴逸身上, 最隐蔽的高级装备了。不是众所周知的“耳钉”或者“喉结话筒”,也不是雷达腕表,而是脚踝上趾甲盖大小的那块“骨头”。里面是空芯,制造和镶嵌非常精密,外人就不可能察觉,也就不会被绑匪拆掉。

罗马城郊外的酒馆地窖里,两人那时躲在里面偷情。章总抓起爱人的一只脚大力抚摸,啃到脚踝上精致的凸起裴逸叫了一声,“别咬那里”,所以一不小心知道了这桩机密。

被逼事到临头,不得不说出来,他太担心了。

“密码呢?”他们停下车,在避风的沙窝里,周彬不断调试电子设备,“信号的解锁密码您知道吗?”

指挥官哑火了,转脸看聂侦查员。

聂妍一摊手:“我不知道啊,他不可能告诉我。”

周彬看来也熟悉裴组长的情况,暗地里一定都调阅过资料,顺手就输入了生日、纪念日几种排列组合:“都不对啊。”

“20140925……”章绍池痛楚地捏住眉心。

他就是猜的,猜他很爱很爱的人会怎样做,猜彼此之间最微妙的心思。这串数字是他的保险柜密码,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烂熟于心吧?小裴记得吗,你还记得吗?或者时隔若干年,已经被你抛在脑后了?……

周彬一脸疑惑不知情,但很机智地输入了数字。

电子仪器在红日的一缕余辉下,追踪到一处极其微弱的信号,距离他们并不远。

“信号太弱了,可能是被厚重的建筑物结构阻挡,往西,往回走,十五公里左右的地方……我们往那边搜索看看。”周彬说。

“我们两车横排,千万不要有遗漏,往西面方向搜索!……快!” 章总豁然起身,提着枪,指挥他的队员上车。

……

冷枭把桌上吃剩的垃圾扫清,在这间废弃的水泥房子里转了几圈,收拾起需要携带的物品,再清除掉废物垃圾和生活痕迹。

逃亡路上还不忘了清洁和环保。

冷组长的所有家私,也就还能装满一个大号旅行背包。原来那个鸟嘴面具以及黑袍子,在被捕时候已经惨遭收缴,没了。然而裴逸瞅见这人的背包里,又准备了另一套面具和黑斗篷。

“又进了新款?”裴逸问,“你已经露相了,为什么一定还要遮住脸?”

“我乐意。”冷枭收拾东西不抬头。

“你长得又不丑,其实比你哥好看多了。”裴逸打量品评,“你们轮廓相似,但他面相太凶了。”

“……你能不能闭嘴?”冷枭蹙眉,烦躁。

这人看起来像个心情恶劣的孤独症患者,明明可以更像人样儿,却永远活得像孤魂野鬼,骨子里自卑——为什么呢?

冷枭要走,回头漠然瞟一眼俘虏:“过不久你的人就会找到这里,你等人来救吧!”

冷枭就是嘴硬心软,想找借口放裴组长一命了,自己继续逃亡的人生。

“你等等!”裴逸大声道,“地下工厂的隐蔽位置、建筑结构、武力配备还有人质清单……你先告诉我你再走。”

裴组长您要求太多了吧?冷枭瞪了一眼:“有本事自己找去,跟我无关。”

裴逸:“那你跟我一起等,等周彬过来你向他汇报。”

冷枭被那个名字再次刺到敏感的神经:“我干什么要等他?我就没想见他,你这么惦记你自己等吧。”

“那你把那只玩具熊留下?”裴逸一挑眉,“那是我从夹娃娃机里面,费好大劲夹出来的,小周给我的,你凭什么带走啊?”

“你……”冷枭烦得瞪着裴逸,改主意想要杀人灭口了。

性情孤僻的人架不住伶牙俐齿。裴组长的言语总是富有诱导性和攻击性,真难弄啊,让绑匪很想把他封嘴。

没有什么人在这世上,是真正无牵无挂。凌乱破碎的目光重新揉在一起,也可以是一片温存的软水;外表顽固的铁石心肠,里面也包着脆弱的血肉。

裴逸其实明白,他很难留住眼前的人。这条黑路就无法洗白,今生很难再回头是岸。何况冷枭确实下手戕害了无辜的女孩尼娜·贝索托,还一枪打掉了中东王子的半条命。感染重症的扎耶德王子病危还在抢救中,性命恐怕都难保了。

冷枭纵使跑到天涯海角,都难逃最终的极刑判决。

这样的人,怎么会回头乞降呢?

“你等等,我……我还有话要说。”裴逸几次欲言又止,就是一时冲动了,“冷组长,我已经看过你的全部资料,你入职以来的全部体检档案,卷宗非常详细,关于你的健康状况……”

闷热的空气中这些话犹如一粒尖利的燃烧的子弹,击中了对手的太阳穴。或者已经不再是“对手”,裴逸对眼前人怀有同理心,心情无比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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