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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敌同眠(166)

他在章总都没察觉的时候,悄悄地,再一次地,联络那位真神不露相的前辈。

【六角大楼从今往后都在我的掌控,我不会再做受人摆布的机器人……我们在境外见个面吧。】

……

第87章 机缘巧合┃放心,珍重。

老旧街区的小巷, 一处普通的二层楼。一层是茶餐厅和西饼屋, 二层有住家,窗户不时冒出烟火味道。

寸土寸金的港岛, 许多人一辈子兢兢业业, 待到告老退休, 也只住得起这样的地方,每天穿梭于陋巷, 与街坊结伴, 吃顿早茶。

刚从早茶店回来,衣着寻常面目沧桑的一位大伯, 在自家的参茸药材店门口, 把卷帘门打开, 在顾客稀零的街边,沏一壶茶。

大伯一回头,衣着考究、身型挺拔的男士挡住了头顶阳光。

这位老板个儿比较高,北方身材有两分优越感, 难得屈尊客气地点头:“是某街12号的锦荣药材铺吗?”

章绍池这样儿, 很像一位要去隔壁街花旗银行办理融资贷款的老板, 走错门了吧,和这条巷子的氛围格格不入。

大伯木木然地点头:“啊,老板,你买参?”

章老板身后的年轻男士,拉高帽檐,露出脸。裴逸礼貌地颔首:“是原任毒品调查科情报组的廖警官?阿Sir, 您好。”

大伯微愣了。

眼角余光迅速扫过街道两侧,低声咕哝:“我卖鹿茸人参的……你们,找错了吧?”

这家不起眼的铺子,数年前甚至换过招牌,涂掉牌匾上“廖记”二字,隐姓埋名。

你们,找错了吧。

……

裴组长在港岛盘桓数日,就是寻访当年扫毒行动的警员和江湖线人。

他当然没找错门,接下来花了大约一个小时,在楼上廖伯的鸽子笼房间里唠嗑。大约还是裴组长长得帅又能言善辩,廖伯端详他许久,逐渐敞开戒备。

“你们,当真是内地的陈Sir的同事?”廖伯依然谨慎,压低声,“他怎样啦?”

“吴廷冒下手暗算他,车里装了炸弹,陈老师现在仍然危重住院。”裴逸遗憾道。

那双充满沧桑与忧虑的眼,黯下去,血肉之躯谁会完全无惧?廖伯叹息:“唉,替我问候他,希望他能逃过大劫。”

裴逸问:“您当年也参与了两地联合行动?”

廖伯点头:“我在情报科与你们的陈Sir联络对接,和他比较熟悉……后来,身上嵌了几块弹片,不中用啦,再不告老退休恐怕将来尸骨都不全。”

裴逸:“后来怎样?”

廖伯嵌着旧伤的臂膀微抖:“东南亚的毒巢多年未能连根拔除,屡次卷土重来,也曾经下过黑手,报复我们警队,非常残忍……”

恐惧的余火压抑在眼底,荣耀的勋章也只能悄悄压在箱底,都不敢挂在墙上。朴素的陋巷,斜映的阳光下,洒着一段热血的余晖。

裴逸心间一痛:“究竟发生了什么?”

廖伯:“我们调查科的高级警督,也不幸遇害。”

裴逸惊愕。一地碎金色洒落在地板上。

档案卷宗大约是为保护警方亲友家眷,记录案件都用曲笔,刻意隐去详细的职位、姓名,也没有放照片。

他喃喃地:“太疯狂了。”

“毒王吴廷冒有个私生子,被我们那次的联合行动毙掉了嘛,这事你们知道?”廖伯回忆,“击毙小毒枭的警员,就是……”

“我们知道。”章绍池忙问,“是谁击毙那小子?”

裴逸以前一直自以为是、自作聪明地猜测,八成是他师傅楚总家里那位,英明神勇的霍将军。

廖伯再次警惕打量他们,犹豫要不要讲出来:“击毙小毒枭的是我们调查科的警督,前线指挥,也是一位很厉害的神枪手,姓廖……是我、我在内地老家的同姓同宗。”

裴逸:“啊……”

这就是药材铺老伯退出一线隐姓埋名的原因吧。常年被巨大的阴影所困,生命都时刻受到威胁,毒巢阴魂不散,让所有人睡不安枕。

章总这时递出自己的手帕。廖伯埋头擦掉脸上湿润。

“对方扬言要报复参与行动的所有警员,三代灭族,你是知道境外大毒枭那些丧心病狂的手段……”廖伯心有余悸地解释,“廖警督遇害后那段时间,整个警队士气大受打击,之后才逐渐恢复元气。

“一开始街头巷尾的人传言,都说遇害现场很惨,被毒贩大卸八块。后来我们法医鉴定才发现不是。毒贩也故意制造恐吓,弄来一个意外死亡的夜店陪酒女的尸首,冒充遇害警察,闹得整个港岛闻毒色变、人心惶惶。”

裴逸小心地问:“那位警官叫什么名字?”

“你们陈Sir全都知情,他就是联合指挥官之一,他没有告诉你们?”廖伯略微纳罕,“廖盈洲警督。”

警方调查澄清之后,为安全之计仍然隐瞒廖警官的履历档案照片等等,媒体都回避提及。因此,沸沸扬扬的江湖八卦误传了多年,很多小老百姓还都误以为真。

裴组长和章总临走,给廖伯包了一个信封的钱,怕对方坚辞不受,就说这是拜托廖伯给遇害警督祭奠上供的“白包”。

章绍池弯腰低头,钻出药材铺半开半合的卷帘门,突然停步:用夜店陪酒女的尸首冒充?

章绍池纳罕:“廖警督是女的?”

裴逸回头说:“哥,你才听明白?可惜没机会瞻仰遗容照片。”

章总点了点自己太阳穴,脸皮很厚,才不会感到惭愧呢。

这就是平生一贯的大男子主义心态作祟,固有的性别模式也禁锢了很多俗人的视野。但凡听到“缉毒剿匪”“高级警督和“神枪手”这类词汇,下意识就脑拟出一个高大威猛的男人轮廓,以为热血豪情的英雄形象当中不会有女性的席位。

……

临湾海边,裴家小楼。

老裴先生和徐女士这回是被儿子放了鸽子,急匆匆赶至燕城扑了空,儿子和儿婿全都飞了。精心筹划的呼伦贝尔大草原家庭七日游泡汤了,还是没能留住裴组长疯狂追求真相的脚步。

原本以为这厉害的儿婿能够拴住儿子,把人留在家里。结果,还是儿子最厉害,把儿婿劫持一起跑掉。

裴二少爷嚷着“我哥呐,他怎么又出差了”,就被老爹强行拦在房间外。

裴之迅拉住他夫人的胳膊:“那孩子拿走了我的书和文稿,唉呀——”

书架顶端,最高处,用一大排《鲁迅全集》挡住位置,收藏了几册旧书和当年的采访手稿。

还都是当年钢笔手写的稿子,觉着是有纪念价值的东西,一直舍不得处理掉。

裴之迅年轻时,也是一名三观端正的热血青年,作为官媒的社会纪实文学作者,实地深入,采访过南方城市以及港府的警队。具体而言,就是常年在一线出生入死的边境缉毒队伍。

纪实文学全部使用“张三李四”式的弱智化名,模糊每一位警员的身份,也绝对不敢放照片。

书中那些人的模样、履历、真实姓名,只有作者裴先生自己铭记在心,不敢忘记。时隔多年了,书中知遇相交的许多人,今天都已经变成了档案册上的一块墨迹,挚友亲人心中的一块奠碑。

“他不会知道了吧?”徐绮裳埋怨,“唉你这么不小心!”

裴之迅忧心忡忡满面自责:“陈老总据说伤势很重,楚总又常年卧病,我不知还能向谁求助……就怕这孩子热血冲动,脾气又急,一旦知道真相一定会冒险出境,万一出点意外,怎么向他父亲交待?”

“我的宝贝伤心了怎么办?我们付出这么多年的心血,我多担心他啊。”徐绮裳一屁股坐在沙发里,捂住嘴,眼妆融入泪水。

这两个月,剧院演出的工作都推掉了,原本妖魔神佛都不信的彪悍的徐女士,破天荒去到燕城,香火最盛的庙里,给各路菩萨烧香,念的全是儿子的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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