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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印钞机女友(124)

只是他并未被困山洞。

这个人供述,他曾返回山洞外。

因为他怕。

他知道已经有人呼叫了救援,怕洞中的同伙出去后将自己供出来,所以带着枪悄悄走回来,找了半天,找到一个狭窄的缝隙,然后向洞里开了一枪。

但开完枪才发现自己只有一发子弹。

紧张与慌乱之中他根本没有检查清楚,再懊恼也来不及了,又怕被人发现,所以迅速撤走。

之后绝口不提这件事,直到很多年后手头缺钱又去搞偷猎,这才被抓。

后来救援队来,人员十分混杂,阴差阳错之下盖去了他的行迹,而爆破的威力则让那枚子弹消失无踪,也就不存在弹道测试。

这个人并不知道那唯一的一发子弹有没有打中人。

即便现在警方也无法判断到底是谁的枪导致了死者的死亡,因为这个人的子弹也许只穿过了死者的组织,并未碰到骨骼,在死者血肉被吃掉的情况下,也很难还原当时的情况。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孙宝山最初口供中的那一声枪响,真实地存在。

他没有撒谎。

第78章 电车难题(新章)

案件因为出现了新的线索, 在吵吵嚷嚷了小半年之后,终于还是被最高院发回重审。最终到底会维持原判,还是改判, 谁也说不清楚。

但调查审理过程中暴露的问题,已足以让媒体口诛笔伐。

很难说得清对错。

十六年前,人们迫切地想知道这起离奇案件最终会有怎样的结果, 不容人杀人吃人的恶魔存在于世, 他们必须从赵平章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十六年后,人们呼喊着公理和正义, 抗议着黑幕和内情, 努力地找寻着当年那些人的错处, 他们又想从赵平章的身上得到一个答案。

十六年前, 赵平章临危受命, 公众和舆论将他推到风口浪尖;

十六年后, 新时代旧案重提, 公众和舆论再次将他推上风口浪尖。

这些人是原来的那些人, 还是又换了一批呢?

程白想,其实是与不是都不重要。

她就坐在旁边, 并没有打扰赵平章。

自打此案在最高院那边一遍一遍复议的时候, 这位老教授就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不仅来自公众和舆论。

也来自内心。

在这种时候,总要有一个人, 能抛开这些感情的、负面的情绪,理智地思考,想想在这个案件重审的过程中以及最终重审结果出来之后, 赵平章要怎么处理所要面临的问题。

过了有十分钟,程白才慢慢道:“十六年前警方办案还存在很大的漏洞,各种证据收集和检测手段甚至都还没建立起来,法院的审理那时候也是另一套规则。您已经在当时的情况下做到最好了。”

赵平章两手压在额头,闭上了眼。

程白又道:“从案件审理开始到做出判决,您没有做错过一件事,接下来只需要在面对相关调查的时候,找到正确的应对方式,说正确的话就行了。”

“可我的确认识当时检察院的公诉人。”这是最近媒体爆料出来的,网友根据这一点攻讦这一场审判可能是早就定好的结果,只是为了尽快结案给上面一个交代,“我跟郑友明曾一同出国访学,在美国待过好几个月。”

这里并不存在什么避嫌的问题。

同在公检法体系内,大家相互之间打交道再正常不过了,而原本不认识的人在不同机构的推介下出国访学因而认识,也没有任何问题。

但在阴谋论之下这都是“错”。

嫌疑人孙宝山为什么在一年后改了原本真实的口供?

还不是因为公检法体系施加的压力。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如果你负隅顽抗,始终坚称有那一声枪响,自己是自卫,最终也许是无罪,也可能不知悔改,直接死刑;但如果认罪态度良好,积极配合警方调查,基本可以避免死刑,法院也能尽快结案。

在国外这叫“辩诉交易”。

但在国内普遍不被接受。

大众完全有理由怀疑这一起案件之中存在这样的现象,否则现在看来如此明显不正常的口供更改,赵平章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法官怎么可能没有提出质疑?

程白很清楚赵平章为什么提起他和当时那案公诉人之间的关系,只问道:“那您觉得孙宝山的口供修改跟其他两方有关系吗?”

赵平章摇了摇头:“当年那是大案,你毕竟是从事后看了,可能没有办法理解这个案子在上面是什么规格。从调查到审理案件的每个人,都是专门指派的,无一不在自己的领域内恪尽职守。发生刑讯逼供这种事的可能微乎其微。”

“可您是这一案的主审法官,是当时整个公检法体系里最明显的人。案件被发回重审,大众第一个要质疑的就是您。”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低垂了眼眸,也将自己的两手交握到了一起,“如果警方没问题,检察院也没问题,很快就有更多的锅要落到您的身上了。”

老式的梅花表。

秒针在手腕上转了一圈又一圈。

赵平章盯了半晌,道:“那也是我应该受着的,等重审的结果吧。”

应该受着的?

程白看见赵平章站了起来,收拾起长椅上那一小袋开了封的鸟食,也跟着站了起来。

思绪便轻而易举倒回了去年某个时候。

那时候3·28案的烟尘刚刚落地。

司法部归还了她的律师执业资格,律协也没有对她做出任何的处罚。

结果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网络上的猜测和攻讦甚嚣尘上,个人隐私荡然无存,人身攻击随处可见。

她回了上海。

赵平章便跟她走在后山这片道路上,到了上头,拿鸟食喂鸽子,然后对她说:“有猫腻,有黑幕,有人弄权,有人以富压贫,这都是大众喜欢看的。就算没有,也会无中生有。而且法律人的标准和一般大众的标准本就不同。等等就过去了,他们都是很健忘的。在这个领域内的人,都没有误解你。”

“我记得我去年处理完那桩杀邻案之后,老师跟我说,这一切总会过去,伤痕也总会愈合。”程白注视着赵平章,终于还是开了口,眸底露出了几分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锋芒,“在过去的这大半年里,我总是想起这句话。我以为,就像以前在学校上课一样,总有一天我会想明白,我会知道老师你说的才是对的……”

赵平章的脚步停了下来,转身看她。

程白并无半点畏惧的直视着他那一双苍老的、睿智的眼,截然地道:“可并没有。”

边斜曾问,这辈子她有没有后悔的事情。

她当时没有回答。

但其实是有的。

程白露出一个有些奇怪的笑容来:“我从未做错过什么,舆论没有资格审判我。就像现在,大众也没有资格审判您。如果能重来,我绝不会再选择沉默,在法庭上怎么打倒对手,我就怎么打倒他们。”

舆论没有资格审判我。

分明平淡的一句话,却像是划开了这冷静平和的表面皮囊,让藏在这具皮囊下的刀锋透了出来。

她从来是一个很有锋芒的人。

只是很多时候人们容易被她过于内敛沉静的外表所迷惑。

赵平章凝视着自己这一位十分优秀的学生,也看见了一年多之前那件震惊整个法学界的案子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

并没有磨平她的棱角与锋芒。

她只是将这棱角藏得更深,将锋芒隐入了鞘中。

于是,轻而易举地想起了,当年在某个很著名的问题上,程白所作出的回答。

赵平章有些复杂地笑起来:“你是我教过最不同凡响的学生。八年过去了,我很好奇,如果是今天的你站在桥上,会把那个胖子推下轨道吗?”

“电车难题?”

台上奖学金颁发的仪式已经开始了,前排坐着方不让,目前这一批就是明天诚提供的奖学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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