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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人寻仇(92)

作者: 庄玄 阅读记录

郑伯思量了片刻,“你与我回郑地,在郑地多待些日子。”

“待多久?”

“如果可以,我希望是你接下来的所有日子。”

“好”,太叔语气有些温柔。

郑伯罕见地笑了笑,他觉得段又是以前那个段了,不会热衷于找他麻烦。

他们二人或许终有时间可以聊聊了。

他上前,想站在郑悟段旁边,看看战车上的晚霞。

他也果然看到了,晚霞就在空中,在郑悟段的战车上,在郑悟段胸间,那些赤红的痕迹染过太叔的身躯。

他弟弟头一次这么温柔,但只是行将就木的温柔。

什么时候发生的?郑伯愣住,他回想着一切可能,手有些颤抖。

“不要想了,就在送走那些修士时,你没有看我,只盯着那些回到自己住处去的狗。我那一刻要是想,说不定你就死了。”,太叔开着死前最后一个玩笑,他不可能杀死郑伯,郑伯就算自己走神了,身边人也不是摆设,总不至于挡不住他郑悟段一人的攻击。

所以他能做的,只是将手伸进自己胸口,让那里血淋淋什么都不剩罢了。

“为什么?”,郑伯发现自己说话有些不清晰,他全身泛着冷意,眼前只剩无边的血色。

天渐渐黑了,彻底的黑了。

“你总不会觉得我们之间能这么简单地和解吧,不可能的,你让娘怎么想,她还有命活吗?我还有命活吗?”,太叔喃喃道。

一切都不可能挽回,哪里是几句话的事,郑悟言从不天真,现在答应原谅他,明天就会反目。

“抱我一下,哥,累。”,太叔站不住了,他的眼闭上,死亡向他袭来。

郑伯没有接住自己的弟弟,他以为一切是假的,只听见郑悟段的尸体轰然倒地。

太叔死了。

郑伯茫然远去,他并不曾抱住自己的弟弟,哪怕他弟弟生前最后的话是让他抱一下。

但郑悟段,就这么死了?

郑伯不懂。

同样不敢相信这一切的是晋仇,他站在翠荡山外,通过殷王的水镜看着郑伯与太叔的交涉。

“剑是你给郑伯的?”,他问。

殷王漠然地看着一切,“我问郑伯几时了断,他说不日即可。但我见他并不能狠下手来,便给他三剑,以试探太叔。三剑中,含光寓意最为光大,承影次之,宵练最为普通。郑伯选了宵练,以试太叔。”

含光、承影、宵练俱无形,只有些微的差别,郑伯真的知道他拿的是什么剑吗?

不过哪把剑都杀不死人罢了。

“你故意的。”,晋仇低声道。

他意识到郑地的事还未结束,接下来恐怕还会发生什么,因为殷王的目的还未达到。

只是一个太叔的死在大局上不会起任何作用。

殷王的剑从不白给,他既准备出剑,就不可能杀一人,哪怕这是借刀杀人。

“晋仇,不要多想。”

“叶周的事也是你做的。”,晋仇道,他坐在了地上,但在坐下的那一刻,地上出现了垫子。

殷王同他一起坐着,“叶周之人对你太过残忍,我已不想留他们。但无论如何你要相信,我心中有你,自是不会害你。”

不会害我?晋仇沉默着,的确不曾害我,但将我认识的人全害了一遍。

如此也好,你既害我,怎知我不会害你呢。

冤冤相报总是了不得的,晋仇不曾恐惧殷王,但现在已快到他演戏,做出恐惧一切的时刻。

☆、生死之事(十二)

“要说太叔真是贪得无厌,西鄙北鄙都给他了,还要制地,制地要不来就要京地,真是把整个郑都当做他的了。”

“不然他怎么死,什么都妄想要,还对兄长暗藏杀意,真是个恶人。”

“听说他是在翠荡山下自杀的,怎么没把他那个心思险恶的娘一同带走。”

“应该是没等到那时候吧,京地人说他平日还行,没想到真有反心。”

“嘿,这人心,难猜。”

人心的确难猜,郑伯走在街上,他隐匿着自己的身形,街上没人发现他,郑地的修士貌似变少了,郑伯似有所感,他听着那一切,有些话想要反驳,但到底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自郑悟段死已过了三日,他坐在郑伯的位置上,觉得此处无什么可留念的。

“太叔是个好弟弟。”,他身边出现了一个声音说。

郑伯认得那个声音,是殷王,殷王给了他剑,其实郑悟段的事他已谋划多年,但要是郑悟段不将剑刺入自己胸内,自己恐怕还是难以下定决心。

说到底,段是他弟弟,是他在这世间唯一的留念,但郑悟段死了。

他开心不起来,但隐隐地又觉什么都结束了,他甚至可以一直去睡觉,什么都不用想。

至于殷王,殷王的目的他隐隐知道,“段的确是个好弟弟,只是姜氏不是个好娘,一个听信自家娘话的孝子,哪怕再念着兄长,也会做出错事来。”

“你恨姜氏。”,殷王道,他声音很冷。

郑伯第一次离殷王如此近,以他郑伯的身份,可以朝见殷王,却决不被容忍离王上这般近的说话。

“我是恨她,我恨的人除了她还有许多。但姜氏毁了我的一切,我再不能有子嗣,段死了,郑氏的血脉到我这里就算是流尽了,王上要是想拿走郑地,随时可来。”,郑伯走得晃晃荡荡,他这几日在郑的街上一直这么走,没人拦他,没人知道他。

“孤将剑给你的时候,你说作为交换,可将郑地拿走。”

一把暂时借出的剑换偌大的郑地,这买卖太不等价了,但郑伯听见此话的神情很淡然。

“我活不了多久,用我本就不长的寿命换对段真心的探测,我原以为很值。”,他一直都想知道在郑悟段心中他到底有多重,如果说了惹郑悟段不快的话郑悟段会不会生气,会不会想杀他。

他想了很久,想着如何试试自家弟弟的心,他也的确试了,郑地在他眼中不是那么重要,他原以为拿不重要的东西去换重要的东西,会很值。

但他错了,人心哪是一下就能测出来的,郑悟段死了。

他没了自家弟弟。

“如果再来一次,我就不试他了。”,郑悟言喃喃道。

殷王只是冷漠地看着,“郑伯,你没有后悔的机会,事情做了便再难挽回。”

郑地的行人很多,有些外来的修士打听着关于太叔的事,他们脸上泛着笑意,为自己打听来的东西哈哈大笑,有笑太叔不自量力的。但也有人说郑伯的心委实太狠,竟能这么对自家弟弟。还有京地那些人,原来早被收买了,怪不得那么疯狂。

世间哪有正常修士会那么疯狂,果然都是假的。

郑伯知道不是假的,他的确吩咐过京地的人对太叔好,只要太叔不杀他,京地的人就能一直对太叔那么好。好跟疯狂不一样,疯狂不是假的,太叔的确招京地人的喜欢,所以他要郑悟段杀他,当着京地人的面杀他,如此郑悟段犯了根本的问题,京地人才会不容他。

对,是他逼着郑悟段杀自己,用那把叫宵练的剑。这不光是试探更是陷阱。

陷阱?郑伯想着那些事。

他的心思有时他自己都不懂,太叔的死讯传到京地时,郑伯听见京地的人在哭。

“要是太叔不想杀主上就好了,只是造反的话,主上能原谅他的,我们也能原谅他,为什么要死呢。”,他们说。

郑悟段为何要死,他太矛盾,便只能死。郑伯也矛盾,京地的人也矛盾,他们喜爱太叔,却无法容忍太叔的弑君之举,明明他们的确喜欢太叔,那些情不是假的。

大概有些决定做出来就是错的。

郑伯不知道,“王上可曾后悔杀晋崇修的家人?”,他问。

殷王看他一眼,那眼中根本没有太多感情的变化,“不悔,晋仇的家人本就有反意,不杀他们等着他们杀孤吗?孤喜欢晋仇,却没必要在乎他那些心思不端的家人。当断不断,只会留下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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