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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流暗涌(64)

曾经有双犀利的眼睛几乎穿透过他,但是却让他的危机意识前所未有地高涨,当他对一个人产生依赖和信任时,就有些东西在加速变质。

如果对方是女人,皓燃大概会以为遇上了自己的女神——威严的倾心,但如果对方是男人,皓燃就觉得自己有必要收拾一下多余的情绪,提醒自己不要将一些不明不白的感觉扩大化,继而影响到对自己和对旁人的判断。

最近,每每想起与姜守仁之间掀起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结,就觉得怀内颠簸,胸腔不再像以往那样清冷,偶尔引发阵阵惊悸的知觉,就好像在过去的某个时刻经历过一场浩劫,自己的某部分已被不知不觉地改造了。

会间歇性地想到,那个人此刻在哪里,在做些什么,会不会在这样被酒精麻痹的夜想起自己。有些情绪由来已久,直至累积成形,挑在今晚的某一时段爆发,也像是情有可原。

也许,可以再次感觉那人翔实的关注以及渗透发肤的侵略,那层层爆破的快感无限绵延,常常击得皓燃头皮发麻。

露台幽暗的灯光逆向笼罩在皓燃的眼睫上,举起手中的话机犹豫了大概五秒钟,还是找出了那个全球通号码,如果对方没有换号的话……

而此时,美国时间是上午十点,姜守仁正被文艺界友人邀请,前往米勒露天剧院参加一项慈善公演,为脑癌病童成立基金会。

姜守仁天蒙蒙亮就驱车去赫曼公园,先在自然科学博物馆逗留了一小时,接着在剧院的草坪上约见了这次慈善活动的主办人霍恩先生,并送上大额的捐赠支票,在这类场合,守仁的慷慨一向受人尊敬。

当守仁与一位法国女雕塑家探讨在当地承办展览的一些细节问题时,电话不期而至,一声抱歉后,他退到舞台前方的走廊,不经意地接起这个越洋来电:“Hello?”

“是我,陈皓燃。”

一阵短暂的沉默。

皓燃的感觉因为今晚的烈酒而有点亢奋,虽然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拨这个电话。

他明明不想让姜守仁再误解,却止不住想让对方明白,自己并非冷血的人,也不是对他的付出无动于衷,但很多事情就是如此矛盾,你不能同时拥有两种情感而无须回报问心无愧。

终于,守仁艰难地开口:“还——好吗?”

“在内地公干,明天回香港。你……在哪里?”

“仍在休斯顿。”很想再多说些,但是理智却不允许他再胡来。

守仁很清楚,要彻底断念,首先就是要学会自律,他还没有自恋到以为皓燃是回心转意找他叙旧,没有真正开始,也就不敢奢求回馈。

时间一长,守仁已经有所觉悟,皓燃的弱点就是不够坚决,对自己存有好感的人和事都不愿违背天性刻意抵制,所以他姜守仁得以趁虚而入,但是蓄意和后知后觉是两码事,守仁不想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引导皓燃,为自己开脱。

察觉到守仁的淡漠,皓燃脑中的弦陡然绷紧了,转个身,背靠露台的扶手,望着餐厅内三三两两躲在烛光后食夜宵的惬意男女,无法调适遭遇冷落后的落差感,皓燃首度有了一种预感:已恢复冷静的姜守仁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向他示弱。

“我只是想告诉你——”皓燃低头看脚下的花岗岩地板,“作为朋友,你永远受欢迎。”

“谢谢你……谅解我。”

有过历练到底不同了,口吻中竟加多了几分凌厉,大概这才是真正的姜守仁吧。

皓燃被这头冷水一浇,拨电话时的那股狂热意气已被压下,脑袋也瞬间清醒了。

他觉得现在的自己有点荒唐,原本与姜守仁的交集自他们各自离港后就已强行中止,他们甚至可以不用任何理由就达到不见面的目的,可如今,先沉不住气的人竟然是自己!

皓燃觉得或许个人的想法太过贪婪,自己的朋友圈也不如自己想象的贴心,在世界各地奔波,处处受簇拥,仍觉得漫无目的,周遭黑口黑面,少年时期追逐的温情境界早已不复存在。

正因为姜守仁俊毅的面孔上有一股他熟识的真诚,时而单刀直入惊心动魄,时而谨小慎微步步为营,从那个男人的眼睛里,皓燃发现自己的重要性,那是怎样微妙的一种胜利!

从不缺乏赤裸裸的追求,但是那一点点稳固而安逸的温存却不能随意获取,人人都直白地道出需要艾伦陈的爱,唯独那人总是欲言又止,不知如何再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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