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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门之下(11)

那腰带是皮质的,却不知里面衬的是什么,硬实实的,带扣咬合分外扎实。

她手上用力了,解不开。

伏廷看见她眉头细细蹙了起来,眼里只盯着带扣,舌尖抵腮,嘴角提一下。

两只手伸过来,按在她手上,用力一错,带扣开了。

栖迟掀起眼,他已将手拿开,搓着手指,脚下走动一步,忽而自己一手抽下了腰带,说:“我自己来便是了。”

这种行军作战的衣物,讲究的便是紧束,不拖泥带水,她解不开不稀奇。

说完利落除衣,剥了外面那两层厚军服,搭在一旁,又从悬地图前的木架上拿了便服披上。

还不如不开口,开了口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栖迟腹诽着,手复又伸去,握住系带,道:“礼不可废,你不在意,我却需做全。”

说罢低头仔细结系。

伏廷不语,手指又搓两遍。

女人的手柔软得恰如这北地的雪,却没那么冷。

秋霜进来奉了盆炭火,合上门后悄悄看了一眼。

大都护英伟,她家家主貌美,二人贴在一处越看越般配。

不枉费家主特地等在这里伺候大都护,如此体贴情意,哪样的男人可以招架呀?

看着看着,忽而,秋霜就变了脸色,惊呼道:“家主!”

栖迟系上衣带,手背上忽然一滴温热,抬头时,鼻尖亦是一热。

她一怔,抬手摸过鼻下,手指上沾了淋漓的温血。

秋霜已经快步跑至跟前,一脸慌乱。

“别动!”伏廷忽然说。

秋霜吓住,缩回扶家主的手。

他一弯腰,将栖迟打横抱起,一脚踹开房门:“小义!”

罗小义正在外间烤着炭火,乍闻他三哥唤声,似是不对,匆忙跑来。

伏廷已折返房内,抱着栖迟坐在榻上,揽她坐起,让她稍稍前倾,一手抵住她额,说:“煎药!”

罗小义粗粗一扫就有数了,来不及应一声,转头就跑去办。

北地气候不似他处,尤其是莽莽冬日,比任何一处都要更干燥。

军中常有外来的新兵蛋子入了营就长流鼻血不止,有的甚至严重到晕厥。

所以对这种事,行军打仗的伏廷和罗小义是再熟悉不过的。

若不及时处置是有些麻烦的,但赶上巧,用当地的药物治一治也就好了。

栖迟靠在伏廷身上,鼻血未停,似是有意要让她流一阵似的。

她恍惚间想,先前新露说她唇干还没当回事,不想竟如此麻烦。

她不想叫自己这狼狈情形给伏廷瞧见,伸手推了他一下。

他手劲大,将她按得死死的:“别动。”

我是你手下的兵不成?

她没好气地想。

伏廷吩咐:“取个冷水帕子来。”

秋霜正不知所措,闻言忙跑出门去。

药草半熟即可用,罗小义很快就端着药碗进来了。

新露也闻风而来,见到家主衣上沾了血污,鼻下仍有血出,脸上惊得发白。

伏廷腾出手来接了药碗,递到栖迟唇边。

她只闻到一阵刺鼻气味,便知苦不堪言,皱了眉。

新露忙要上前接碗:“我去为家主添一味甘草来。”

“不能添。”伏廷说。

新露一惊,后退。

伏廷看着怀间的女人:“出去。”

罗小义不便多瞧,早已出去了。

新露小心翼翼看看他,又看看怏怏的家主,慢慢出了门。

室内无人了,他将药碗抵着栖迟的唇。

她两眼看住他。

男人高鼻挺直,双唇紧抿,颈边若隐若现似有条疤,亦直直地对着她的视线。

然后,他一只手摸到她下巴,捏开,另一手抬起。

药汁入了嘴,那只手在她颈上抹一下,入了喉。

苦得难言。

栖迟皱着眉,半个字说不出来。

良久,听见伏廷的声音:“可知道这北地的厉害了?”

知道了,她软绵绵地靠在他身前,心中说:你这男人的厉害,我也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大都护作死了吗?0.0

第八章

李砚刚下学,便听王嬷嬷说后宅有动静,似是他姑姑出了些事情。

他心中一惊,放下书本就跑了过来。

半道撞见罗小义也在廊下,正朝书房那里观望,他更加担心,匆忙过去。

“姑姑!”口中焦急地唤着,一进门,声音戛然而止。

他姑姑好好地躺在榻上,额上盖着块帕子,新露和秋霜都在旁谨慎地站着。

榻边,还站着个身形伟岸的男人。

李砚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就想起来,当时在客舍里,这男人持剑入屏风会了他姑姑一遭,临走前还特地看过他一眼。

光王府的世子,自然是知礼节的,他当下便提衣拜了下去:“姑父。”

第一次听到这声称呼,伏廷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而后,又看了眼榻上的栖迟。

尚不习惯,但因为榻上的女人,这孩子也是他的侄子了。

“嗯。”他应了,手在胸口按一下。

是想给他个见面礼,但换过衣物后,怀间别无他物。

军服里也许有,可对方是一个亲王世子,想来也未必拿得出手。

干脆又收回了手。

似有道目光追着,他转头,对上栖迟的眼。

她眼神微动,缓缓背过身去。

嘴里尚有苦味缠绕不去,栖迟本还很不舒服,此时背了身,嘴角却隐隐有了笑。

因为早已看见他手上动作。

这男人,再厉害,也总有这一样是不如她的。

“敢问大都护,可还有什么需要防备的?”秋霜在旁问。

伏廷想着,方才已让她放任将燥血流了,又喂了药,就不会有什么事了。

“歇着就行了。”他目光在栖迟背上盘桓一下,转头出了门。

李砚目送他出去,才从地上起来。

问过新露和秋霜,都说是大都护将他姑姑照料过来的,大都护既然说没事,那应当就是没事了,这才放了心。

他挨着榻沿,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开口:“姑姑,我怎么觉得姑父对我无话可说,莫不是我跟来,叫他生厌了?”

从头到尾就说了个嗯,简直惜字如金。

他以往总被欺负,心思也养细了,既已知道如今北地情形不好,难免会多想些,或许自己跟来这里是成累赘了。

栖迟还没完全缓过来,声轻轻的:“他便是这样的人,你不必在意。”

李砚将信将疑:“我只担心自己讨了个不喜。”

“不必多想。”栖迟浅浅笑一下,一手扶着额上帕子,心里说,就算不喜又如何?

总会叫他喜欢的。

……

罗小义杵在廊下,看到伏廷远远走来,那衣上还留着点滴血迹,便又记起他先前救人时那凌厉干脆的一幕来。

“三哥抱得可紧,我瞧着像是舍不得撒手了,定是久别胜新婚抱不够了吧?”他忍不住揶揄。

伏廷早知他又要胡扯,过来伸脚就往他小腿肚子上踹了一下。

那是他娶的人,抱了又如何?

罗小义龇牙咧嘴地抱着小腿蹦两下。

伏廷伸手,揪着他后领,另一手在他怀间摸了一下,摸出酒袋来。

冬日太冷,他们倒不是嗜酒,只是惯常带着烈酒暖身。

罗小义松开腿站定了,嘀咕:怎么还喝上了。

伏廷拔开塞子,往嘴里倒了一口,又抛还给他。

天早黑下去了,廊下悬的灯被大风吹得摇晃,身上吹冷了,也没什么感觉。

他喉咙一滚,酒咽下去,一只手摸着脖子。

罗小义接了,这才留心到他脸色似是不对,凑近一看,两眼睁大:“三哥,你这伤!”

伏廷拿开手,掌上抹了一手的血。

他皱了眉,在腿上蹭一下:“没事。”

伤口开了,也不知是抱人的时候,还是喊罗小义那一嗓子给扯到的。

他方才出门时就有些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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