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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门之下(12)

罗小义拿手在自己颈上比划了一下:“那可是一钩子差点穿喉的伤,你竟说没事?”

说到这个他就想起那些天杀的突厥探子来。

瀚海府向来防备严密,那些人被抓个现行,匆忙逃窜,本是他这个做将军的分内事,谁能料到他三哥也会亲率近卫去追捕。

原先众人以为对方全是男人,罗小义交手时便没防备女人,还以为那只是个被吓坏躲避的民女,待那彪悍的突厥女忽然冲上来,险些没一钩

子割破他脸。

幸亏伏廷挡了一下,那一钩子勾到了他颈上,差些刺穿了下颚,也叫他们逮着机会跑了。

眼下倒是看不太出来了,最早几天根本连一个字都说不了,吃喝都成问题。

若非如此,当初在客舍,也不会连全是女眷的内围也不放过搜查。

罗小义忆起当时,看他三哥在那屏风里待了那么久,还以为真就抓到人了。

倘若不是他三哥及时抬手拦住了,众人说不定已经抽刀进去了。

谁承想,里面的不是探子,倒是他屋里头的。

他又凑近看了看伏廷渗血的脖子,拧眉说:“三哥,依我看,不如就花一笔去买了那好药来,你可是大都护,怎能有伤一直拖着?”

一早就找人治了,但大夫说了,要好得快就要用几味稀药。

金贵药都在那金贵地方,别说药材本身,就是运来北地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他三哥将钱都投入军中了,根本不在意,只用些寻常伤药应付了,不几日,就又如以前一般喝酒吃肉。

若非他一直不让他多说多动的养着,只怕还要更糟。

眼下,是万万不能再耗了。

伏廷感觉颈上血还未止,用手按住了,听到这话只刮了他一眼。

罗小义心一横,从怀里摸出那印信,道:“嫂嫂没要你的钱,不如就先动些老本去买药好了。”

他知道伏廷的脾气,原本是不想告诉他这事的,但现在顾不得了。

何况人家是两夫妻,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果然,伏廷看到那印信,脸色便沉了:“你没给她?”

罗小义忙道:“嫂嫂有钱,并不在意的。”

她不在意就觍着脸用她的?

伏廷劈手将印信夺了过去。

罗小义摸了摸鼻子,不敢吱声。

书房内,灯又多添了两盏。

李砚到底乖巧,几句话就被栖迟给安抚走了。

新露和秋霜暂时还不敢让她多走动,刚刚拿了衣裳过来,就在这里给她换了。

栖迟看着她们将那身沾了血迹的衣裙捧出去的,早已皱得不成样。

是那男人之前将她死死按在怀里,给揉皱了。

她斜斜倚在榻上,捏了盏刚刚煎好的热茶汤,小口小口地抿着。

嘴里被伏廷灌下去的苦味总算是被压下去了。

觉得已好差不多了,刚打算走,外面有人来了。

栖迟抬头,看见伏廷长腿窄腰的身影入了门,灯前顿时多出一道长影。

在他身后,是紧追而至的罗小义,脚步追得急,一脚已跟进了门,连忙扒住了门框,头朝里伸了一下,又悻悻然缩回门外去了。

她看得分明,仰头,目光转到伏廷身上。

他在她面前站定,手在腰里摸一下,递到她眼前来。

是他的印信。

栖迟伸手,两指自他掌心里捏了,问:“给我的?”

伏廷说:“凭这个可取你的花销。”

栖迟朝门口看一眼,这下就明白为何罗小义是那个模样了。

他对娶进门的人倒是不吝啬。

这么想着,竟觉出他一点好来了。

她抿去唇边的笑:“岂不是要我用你军中的钱。”

不等伏廷回答,门外罗小义便嚷道:“何止是三哥在军中的钱,还是他扛着伤都不肯动的钱!”

伏廷冷声:“滚。”

不知怎么,栖迟一下就想起了先前在他颈上见过的疤。

抬眼去看,他衣领遮着,那疤斜的一道往上,连到下颚,确实是新伤的模样。

下颚处,不知何时已贴上了张褐纸皮子,映出一小块黑色的膏剂印子来。

想来刚才他是去用药了。

她抬高声音:“什么伤?”

是在问罗小义。

外面声音回:“说出来怕县主嫂嫂吓着,那可是铁钩穿肉的伤,险些要刺入三哥的喉咙,没几个人能扛得住的!”

伏廷脸绷着,双唇抿成一线。

若非面前还有个女人在,他已经出去将罗小义踹走了。

栖迟唇抵住茶盏,下意识的遮了下脖子。

之前他将她按在怀中时力气大的很,若非罗小义开口,谁能知道他还挨过这出。

光是听着她都觉得疼。

她瞄他一眼,心想难道他是铁打的,这都能扛。

“为何扛着不治?”

罗小义:“要想好得快,需得用几味稀贵药的!”

伏廷磨了下牙,想着待会儿再收拾罗小义,沉声说:“我自己有数,东西给你就收着。”

话是对栖迟说的。

她捏着印信的手指纤细葱白,他两眼扫过,转身欲走。

衣袖紧了一下,是栖迟拉住了他的袖口。

“你是要与我分家了么?”

伏廷一时站住了。

栖迟手指拉着他的衣袖,两眼正看着他。

先前失了些血,她一张脸白寥寥的,颓颓然娇软地倚在他这张榻上,连拉他的手指也没什么力气。

他没来由的多看了两眼,喉结滚动,说:“不是。”

栖迟追问:“既然不是要分家,又何需如此泾渭分明?”

伏廷不语。

他虽出身寒门,但一身金戈铮铮,从未想过靠裙带关系攀附上爬,这桩婚事若不是圣人所赐,他绝不奢求。

纵然李栖迟贵为宗室,身娇肉贵,他眼下境况不济,可既已娶入了门,就绝不会让她饿着冻着。

又怎能用她的钱。

栖迟看着男人沉凝的脸,猜不出他在想什么,拉他衣袖的手却又紧了一分,口中轻叹:“想不到我堂堂一个县主,大都护夫人,想要为家里

花些钱,竟也是不行的了。”

伏廷不禁看住她。

她目光坦荡,反而显得他不近人情了。

有理有据,他嘴抿紧了,竟找不出半个字来反驳。

栖迟话已说到,料想他也说不出什么了,拉着他衣袖坐直身来,不由分说,将那枚印信塞回他腰间。

手指伸进去,隔着两层衣裳,触到了一片紧实。

她手指轻缩一下,收回手,不自觉抚了一下鬓发。

伏廷按一下腰里印信,眼盯着她,良久,终是一字未吐。

一扭头,出去了。

外面罗小义早避开,没叫他寻着机会。

不多时,又折返门边,煞有其事地向栖迟道谢:“多谢县主嫂嫂,还是嫂嫂能治得住三哥。”

栖迟倒要感激他,那男人是半个哑子,什么也不说,好在身边还有他这个话多的,倒是能让她知道不少事情。

她问:“你为何总唤他三哥?”

罗小义回:“我追随大都护多年,是拜过把子的,所以兄弟相称。”

栖迟心说难怪总是形影不离的。

又问:“那前面的大哥二哥呢?”

罗小义笑起来:“嫂嫂误会了,没有大哥二哥,只因三哥小字三郎,我才唤他作三哥的。”

三郎。栖迟在心里回味了一下,无端泛出一阵亲昵来,不想了。

她拎拎神,道:“他需要的几味稀贵药是什么,你都告诉我吧。”

罗小义不禁冒了个头:“嫂嫂?”

“我给他治。”她笑着说。

第九章

雪后初晴,城中药材铺子的门早早就开了。

铺子柜上的就站在门口,时不时朝外张望一眼。

不多时,外面车马辘辘,有人到了。

两名着圆领袍,作男装打扮的侍女打头入了门,而后转头,将后面的人迎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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