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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门之下(129)

罗小义一惊,下意识道:“他们怎么敢,那可是叛国重罪啊!”

“死无对证,什么也没搜出来,又如何说人家叛国?”

罗小义皱紧了眉。

伏廷说:“我已叫曹玉林暗中查探,未出结果前不要声张。”

原本他也只是怀疑,帮助突厥混入城中纵火的是自后方而来的胡人,还能怀疑是北地内出了内贼,但出现陌刀和那群弓箭兵时,他便留了心。

罗小义不禁朝前看了一眼,曹玉林换回了惯常穿的黑衣,骑着马在马车旁前行。

这事关系重大,的确不能随意声张,人家都护府的名字都含在嘴里了,他又忍回去了。

看到马车时,他忽然想起前事:“先前瀚海府也混入了突厥人行刺,这两件事可有关联?”

伏廷果断说:“没有。”

“三哥为何说得如此笃定?”

“因为一个要我赢,一个要我输。”

瀚海府里的事直接推在了突厥身上,不管当时行刺是造成栖迟出事还是李砚出事,都会让他更恨突厥,势必会英勇杀敌。而帮助突厥却是明摆着要他输去这一战。

二者之间也许有关联,但他们的目的不同。

他看了眼马车,心想这件事也要揪出来。

好在不管如何,北地终是挡住了突厥,让全境安然度过了收成期。

人马过了荒原,上了宽阔平整的直道,暂时停住。

后方一路送行至此的仆固部该辞行归部了。

仆固京领着仆固辛云打马过来,向伏廷见礼辞行。

栖迟忽听见外面李砚惊诧地说了句“好多人”,揭帘看出去,目光一凝,也颇为诧异。

直道两侧站了许多百姓,看起来都是附近的游牧部族,骑着马,携儿带女地赶来,即使被大军隔绝,眼神却分外殷切,纷纷向队伍按怀见礼。

伏廷仍在马车后方,仆固京已与他说完话,领着孙女就要走了。

仆固辛云忽然停顿一下,因为有什么从她眼前飞了过去,轻轻落在了伏廷身上。

道旁有坐在马上的胡女咯咯笑着,举起的手刚收回去,一只手兜着胡衣衣摆。

栖迟顺着往地上看了一眼,那原来是朵花。

一朵之后,紧接着就有跟多的胡女抬手,从兜着的衣摆上,藏着的袖口中,提着的布袋里,拿出一朵又一朵的花,朝队伍里扔进来。

有些落在了将士们身上,大多都是往伏廷身上扔的。

就连仆固辛云身上都被连带着落了几朵,她看了眼伏廷,垂着头,打马跟上祖父,行向队尾。

道旁百姓无人关心他们离去,所有人眼里只有这支军队,以及军队中的大都护,女人们在笑,男人们在吆喝壮威。

罗小义身上也落了两朵,原本还严肃的一张脸也被弄得缓和不少,朝马车看一眼,又看看他三哥,摸着鼻子笑了笑。

伏廷却像是见怪不怪,手一拂,落在军服上的花就被他拂掉了。

“这是做什么?”她轻轻问。

曹玉林在旁司空见惯一般道:“嫂嫂不必在意,这是胡女的传统,往英勇的男人身上扔花,表达爱慕,也是敬仰。三哥此战得胜,保了他们安然无恙,他们是在感激。”

栖迟眼光轻转,看向伏廷的身影,心说原来这才是北地情郎的场面。

伏廷一眼就捉到了她视线,缰绳一扯,打马过来,一面挥手下令继续前行。

行进时,仍不断有花飞落。

从他身上跌落在地,被马蹄踩过,碾入土里。

胡女们不觉无情,她们仰望这样的英雄,并不奢求被青睐。

风过马嘶,卷了一朵,飘入车中,落在栖迟脚边。

她拿起来看了看,不知是什么花,粉紫圆苞,竟然在这寒季里还未凋谢,难怪适合赠予英勇之人。

窗前曹玉林和李砚皆退去,给伏廷让开位置。

栖迟拈花在指,抬起头,看到他跨马而来的身影,作弄心起,手一抛,朝他那里丢了过去。

伏廷手一伸,接住了。

她微怔,没料到他就这么接住了。

紧接着就看见他拿了那花在手里,眼看着她,漆黑的眼底似多了层暗流,藏了些不言而喻的东西,而后嘴角动了动,仿若似笑非笑。

不知其他人有没有看到,栖迟眼珠轻转,半掩帘布,搭着胳膊,搁在窗格上。

忽有什么落了下来。

若非那些胡部百姓已被甩在后面,她还以为又是花,抬眼,鼻尖一凉。

天空灰蓝,呼啸的北风卷着雪屑,打着旋地落了下来。

北地的冬日漫长,早已到来,但直到落雪,才能算得上是严严寒冬。

她抚了下鼻尖说:“下雪了,严冬到了。”

眼前按上一只手,伏廷自马上俯身,看着她双眼:“北地此后都不会再有严冬了。”

毕竟最严寒的长冬都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伏廷:露出脱贫的微笑。

第七十九章

战事之后需要安定, 尤其是榆溪州这样遭受了重创的地方。

拔营后, 只在榆溪州落脚一日,祭奠了诸位牺牲的将士, 伏廷便下令回瀚海府,让各州都督各回各处安置民生。

尽管如此,因为大雪连天, 怕冻着孩子,他们行程很慢, 回到瀚海府时早已过了年关。

数月后——

都护府。

秋霜将几份册子挨个放在桌上,怕惊动什么,压着低低的声音道:“家主, 自战后以来,商号的所得可是翻了许多,当初为瘟疫请来的那些中原大夫也大半留下了。”

栖迟坐在桌后, 点了点头。

有钱自然能留人了, 何况北地也需要他们。

她翻着眼前的账目,一只手握着笔, 时不时落下添写两句。

秋霜看了一阵,又忍不住劝:“家主可别一直忙了, 还是多歇着吧。”

栖迟头也不抬地道:“这都多久了, 怎么还当我刚回来似的。”

秋霜想起这些还不忿:“还不都是新露说得可怕, 奴婢至今心有余悸。”

刚回府那阵,新露背地里跟她绘声绘色地描述了那场战事的惊险之处,又说到栖迟如何在战火中产下儿子, 如何各自分散奔逃,甚至连大都护都中毒躺了一阵,简直听得她心如擂鼓,以致于后来一见栖迟忙多了便要在旁催她休息,倒像是改不掉了。

刚说到此处,被她定为罪魁祸首的新露进了屋里来,也压着声:“家主,大都护忽然回来了。”

栖迟放下了笔:“是么?”

自回瀚海府,伏廷便一直在忙着查什么,又要安定各州,时常外出,以致于她已有阵子没见到过他,才会有此一问。

其实她有数,在瀚海府中查的,多半是和行刺的事有关,在外查的,多半就是突厥的事了。

想来也有阵子没见到曹玉林了。

她拿了帕子擦一下手,站起身:“我去看看。”

说着转过头,继而一怔,快步走向床榻。

秋霜和新露见状也是一愣,忙跟着往那儿跑。

小郎君原先在床上睡着午觉呢,就躺在床中间的,眼下却不见了人,岂能不急。

尤其是秋霜,自认家主生产时未能在身侧陪护,自打在府里第一眼见到小郎君就心疼得不行,刚回来的头几天几乎是寸步不离,连着几个月下来才算好多了。

二人还未凑近,栖迟却已先到了,掀开床帐一看,松了口气。

孩子原来不知何时已经醒了,一声不吭地爬到了床脚,穿着锦缎小衣,正伸着雪白圆润的小手自己扯着床幔在玩儿呢。

新露和秋霜吓了一跳:“险些要被吓坏了。”

孩子听到声音,自己转过脸来,长高长壮了不说,小脸也算是长开了,眼睛出奇的像伏廷。

栖迟伸手过去,拍了拍:“来,占儿。”

孩子认得母亲,也知道是在叫自己,两手撑在床上,动着小腿爬了过来。

这小名是她取的,但孩子大名是伏廷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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