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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门之下(130)

彼时正在临近瀚海府的路上,一场大雪刚停,车中炭火温热,她忽然想起来,揭开帘子说:“这么久了,我们还没给孩子取名字。”

伏廷从窗外看过来,拂了一下眉上雪花,望着苍茫的大地,说:“生在战中,便取名伏战。”

战虽利,带了他的姓,便有了降服的气势。

栖迟觉得名中带有兵戈,终归是太过凌厉了些,便取了个谐音做小名,唤作占儿。

栖迟抱着占儿出了屋,他已沉了许多。

转过回廊,远远见到伏廷的身影,穿着军服,胡靴染尘,手提马鞭,正停在祠堂前,面朝里看着什么。

继而他扔了马鞭,走了进去。

栖迟心思微动,抱着占儿缓缓走过去。

祠堂其实以往根本没用过。

伏廷以往是个无家的人,始终觉得无颜供奉父母,这里虽然竖着父母的牌位,但他已多年不曾来过,今日经过却见门开着,上方香案洁净,下方蒲团簇新,案前祭品香烛齐备,显然是祭拜过的样子。

说不惊讶是假的,他眼睛上下扫视着。

忽的听见一声咿呀声,伏廷转头,就见一只小手在扒着门框拍拍打打。

栖迟随即从门外露了半张脸。

他一下明白了:“你安排的?”

栖迟点头。

本也没有想起,孩子百日时还在路上,那时候她便忽而想起,是不是该告知他父母在天之灵一声,回来一直忙着买卖上的事,其实也是近来才做的。

她抱着占儿走进去:“不带他见见祖父祖母?”

伏廷伸手将占儿抱过去,有一会儿才道:“你知道了?”

她想了想说:“我只知道你没有亏欠过任何人。”

这话她说过,他便明白她的确是知道了。

他眼神沉沉地落在她身上,心头似软软地被戳了一下。

以往她心里的亲人只有光王府里的,现在,是不是也多了他这里的了。

……

从祠堂里出来,一路回屋,占儿趴在伏廷肩头又有点想睡的样子了。

伏廷将他放去床上,转头看见栖迟站在旁边的身影,手一伸就将她拉了过来。

她生育后多少丰腴了些,比起以往不知添了多少风情。

“还要再查么?”她问。

“不用担心。”他没说详细。

她也不再多问。

伏廷心头被她戳软的那处还在,头往下低,还没碰到她,旁边咕噜噜一个小身影在爬着拽着他衣摆。

他回头,是占儿黏栖迟,没睡下,有想往她身上奔的劲头。

好在乖,没有哭闹。

栖迟想抱他,被伏廷拉住,他一手遮着孩子的眼,还是低下了头。

她气喘吁吁地退开时,舌上酥麻,看一眼床上,伏廷的手已放下来了,正被占儿捏着玩。

哪有这样的?她暗暗瞥一眼伏廷,打了个岔问:“还出府么?”

他被这一眼看得略微一笑:“不出,下面八府十四州就该入瀚海府了。”

她先是一怔,恍然。

是他们该入首府来纳赋税了。

这一日等得也着实够久了。

伏廷给边境各州收整缓和,满打满算从停战之日算起,都快叫他们休整了有小半年。

如今气候好转,各州都督便立刻启程赶来首府。

瀚海府多年不曾有这样的景象。

道旁挤满了围观的百姓,几乎将长街围得水泄不通。

各州都督的车马自清早就入了瀚海府,一辆一辆,叫人目不暇接。

新户们不太懂这阵仗,多亏有其他久居的告知,方知道这是安北都护府最大的盛事。

时日尚早,朝阳初升,都护府府门大开。

前院大厅开阔,正上方设榻置席。

坐榻背后是一张两人高的八折屏风,系乃御赐。八折屏扇代表的是北地八府,各扇之间描金镶玉,每一扇屏纱上都描绘了各府山川地貌,配以各府都督府名称,仿若一张北地的大致地图。

下方设座,分列左右两侧。

诸位都督已携妻带子的进了都护府中,入厅后,只在厅门处等候,彼此都熟悉,因着几年未曾入首府纳贡,也多年未能这般聚首,少不得要寒暄交谈几句。

说的都是先前那场战事情形,最后边境六州都督被围住,讨论起那突厥的右将军阿史那坚,仍咬牙切齿。

不多时,屏后走出一行仆从,侍立两侧后,又走出一行瀚海府中的下属官员,个个身着齐整官袍,其中还混着个穿着军服甲胄的罗小义。

他一个将军,事务皆在军中,今日来无非是来观礼的。

这许多年下来了,又迎来这收钱的时刻,如何能不来,看到各位都督的时候都激动地先暗暗搓了搓手了。

诸位都督大多与他相熟,见了面便与他说笑起来——

“诸位都督辛苦了,”罗小义难得打一回官腔:“毕竟是个大日子,三哥与嫂嫂要准备,马上便至。”

皋兰都督道:“那是自然的,夫人是皇室贵胄,今年的礼数理应做全。”

他的夫人刘氏笑道:“大都护与夫人皆是人中龙凤之姿,便是不准备也足以叫我等仰视了。”

还有许多州府的都督和家眷是没见过大都护夫人的,听了这话便免不得互相打听。

幽陵都督夫人与身旁几位夫人道:“依我看,论大都护夫人,咱们安北都护府绝对是几大都护府里拔尖儿的了,出身样貌,哪样不是第一?便是战场前线上产子也算得上一桩英勇之举了,半分也不带虚的。”

众人听得都讶异,不想这战事里还有这一出,可真是出乎意料了。

却又有人接话道:“这话说的,何止是大都护夫人,便是只论大都护,那也是咱们拔尖儿呀!”

一时间众人都不禁笑起来,气氛就松弛了。

原本诸州府熬到了这一刻便已不易,眼下确实是可以放松不少了。

谈笑间,忽听瀚海府长史报了一句:“大都护至——”

众人立时噤声,各自归位站定,望向上首。

屏后几句极低的言语,伏廷和栖迟一同走了出来。

饶是见了不止一次,但见眼前大都护身姿英伟,夫人娇美,在场的人还是止不住多看,尤其是几位胡部都督夫人,惯常的直接,看完了还以眼神交流——

果真不假,上面那一对,光是看相貌,那也的确是拔尖儿的。

大都护与夫人在上方落了座,所有人便严肃了。

栖迟发梳高髻,遍簪花钗,身衣锦缎彩绣的高腰襦裙,绫纱披帛,长裙曳地,坐在那里,说不出的雍容华贵。

她悄悄看一眼身侧坐着的伏廷,他与她坐得极近,几乎两肩相抵,今日难得地着了圆领官袍,宽松得宜的衣袍,唯有窄腰处收束,衣摆遮盖了长腿,但身姿本身就是副好架子,遮也是遮不住的。

这幅面貌她也是头一回见,从方才与他一同过来时,就不知看了多少遍。

伏廷侧脸一动,眼瞄过来,低低说:“此后都不穿官服了,免得你老盯着。”

栖迟不禁想笑,扫了眼下方,收敛住情绪:“我没那意思,你穿着是好看的。”

这话三分解释七分安抚似的,但叫人受用。伏廷表情微动,只在心里过了过,脸色还是肃正的,毕竟下方众人都在瞧着。

他朝一旁点个头。

瀚海府长史立时高喊:“各府拜礼——”

北地八府,除去首府瀚海府以外,由边境往腹地,挨个上前见礼。

幽陵府当先,幽陵都督携夫人,后跟两个十岁出头的女儿,上前拜礼。

先是一手按怀鞠躬的胡礼,而后又是跪下叩首的汉礼,起身后,幽陵都督自怀间取出奏报,亲手呈上,里面所记乃所缴赋税,而后开口述职。

府下人口多少,军中军士多少,增添损耗,边防补守,一个不得落下。

长史在旁记录,事后还需一一核对,这些都是固有的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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