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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门之下(145)

圣人既有废长立幼之心,必然会遭至朝臣反对,他要应对,便难以顾及其他,如此想来,眼下的安宁确实是个机会。

“可要想让阿砚安全,除非是能让圣人自己放弃动他的心思。”

伏廷自然明白,当机立断道:“无论如何,得先让他回北地,就算真有难,也可以最快的速度出境。”

话音刚落,就见栖迟朝着他的脸有些了变化,低语道:“我原本给他安排的退路,是特地避开了北地的。”

伏廷抿了唇,毫不意外,她原本既然想让他和占儿置身事外,自然是会绕开北地,免得圣人追究起来拖累了北地了。

他看一眼罗小义:“去看看李砚在哪儿。”

罗小义知道他是想单独与嫂嫂说话,识趣地叫人去了。

见他走远,伏廷才回头说:“你可知你那般作为,是把自己当做了什么什么?”

栖迟问:“什么?”

“商人。”他说。

在他看来,商人图的是最大之利,保全了他们几个,的确是最大的利益,可不就是把自己当商人。

“但如今不是在买卖场上。”

栖迟一怔,咬了下唇,软声说:“嗯,是我错了。”

伏廷盯着她,没话说了。

她这人历来认错干脆,一旦觉得自己错了便毫不拖泥带水,连理由也不会为自己找一个,就这么由着他这般说了。

栖迟眼又看过来,瞄了瞄他,似叹似笑:“若我还当自己商人,那你便是我做的最成功的一笔买卖了。”

伏廷目中一沉:“你这是好话还是坏话?”

“都不是,”她脸朝着他,轻声说:“这是情话。”

他身顿一下,看着她立在身前,一只手搭在了秋千绳索上,眼落在他身上。

脸依旧是有些红的,但这句话说得自然而然,每个字都砸到了他心里。

伏廷抹了下嘴:“下次别在这种时候说。”

“为何?”她眉头轻轻一挑,心想还不是你自己挑起来的。

“怕没法和你好好说正事了。”他心说再多半个字,恐怕都没法说下去了。

……

李砚过来时,就见姑姑和姑父相对站在秋千旁,离得很近,几乎靠在一起,小声地交谈着,若非听见内容,这模样简直说不出的亲昵。

栖迟说:“你先前说邕王被疏远了?”

伏廷回:“没错。”

她接话说:“那为何不用他一下。”

“你想如何?”

“我想……”栖迟的声音仍是低低软软的,却透出一股凉意:“我想反刺一刀,哪怕不疼,也要叫他躲一下才好。”

李砚听得一惊,栖迟已经看到他,招了下手:“来的正好,正要与你商议。”

他正色,走了过去。

伏廷开口就问:“你敢不敢悄悄潜回北地?”

李砚一愣:“姑父说什么?”

“悄悄潜回北地,离开光州。”

他皱了皱眉:“可我要在此待命,一旦被发现,岂不是正好落了圣人想要的罪名?”

“理由我已为你想好,虽无法保你长久无恙,但短期内不会有事。”

李砚见姑父说得如此笃定,不禁看向栖迟。

她神色如常:“这是缓兵之计,也有风险,因此要问过你自己。”

李砚不知他们讨论了多久,皆是为了自己,点了点头:“敢。”

他不在乎什么风险,只要还能有机会在将来为父王雪恨,便都能一试。

长安城中,各坊之间,不知从何时起,忽而多了一些流言蜚语。

据说朝中就要变天了,各地藩王频频出事,乃是凶兆,皆因朝中要行长幼尊卑颠倒之事的缘故。

若是毁及天家声誉的流言,是万万不敢有人传的,但这种消息,不明说却暗指,朝中到底是指大臣还是天家也很难说,藏头露尾的反倒显得更加神秘,很难挡住,很快便尘嚣日上。

宫中含光殿,殿门紧闭,高台石阶下,好几个大臣肃肃然等在外面,皆是来求见圣人的。

废长立幼是大事,又惹了流言蜚语,他们不得不来进言。

然而等到此刻,也没有一个大臣被宣进去见。

反而是殿内传出了帝王盛怒的声音。

大臣们都隐约听见了,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圣人,竟骂了一句邕王。

众人近来都有听说,好似是说这流言最早是从市井买卖之处流传开的,追其源头,却是从邕王那在外游学的儿子口中传出去的。

据说近来圣人疏远了邕王,皆推测邕王是失宠之后口不择言,才对儿子说起这些不能乱道的事来。

许久,一名小内侍捧着份奏折快步进了殿中。

“禀大家,安北都护府,伏大都护的奏折。”

殿门内良久无声,而后才是扔了奏折的声响,落地之声听来却有些颓唐。

伏廷上奏,因与突厥作战期间,光王世子随军出现在前线,且手刃了几个突厥人,不慎染了突厥瘟疫,在体内潜藏了竟有数月之久,直到他去府上探视方被发现。

随奏折附上大夫诊断结果,并声称所幸回光王府后从未接触过外人,眼下只封了光王府,命大夫加紧医治,外人不得随意进出。

罗小义自小道安排人马送走李砚,返回时在光王府后门看见正在安排兵马布防的伏廷,上前与他低语:“三哥,这回可是欺君罔上啊。”

伏廷说:“我有数,都安排好了。”

何况除了他们知道内情的,中原之人对北地的瘟疫闻之色变,唯恐避之不及。

若有可能,他也不想行欺君罔上之举,但阴谋当前还光明磊落,与蠢没什么区别。

罗小义还是不大放心:“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一旦圣人解决了眼前立储的困境,或是数月后过问起病情,总要给个结果不是。”

伏廷和栖迟商议时,本就是将之用作缓兵之计,为的不过就是这拖延的一段时间,届时要做何安排,再见机行事。

他忽而问:“你不奇怪圣人为何突然如此巩固皇权?”

“我奇怪有何用,我又不知圣人是如何想的。”罗小义低低道,实在是不敢多说圣人什么,心里却是早已暗自腹诽过多次。

“既有势力威胁朝廷,或许与我们之前的事有关。”

罗小义一愣,看看左右,凑近道:“三哥是说那与突厥勾结的势力?”

他颔首:“推测罢了。”

点到为止,说完便进了府门。

栖迟刚吩咐秋霜将商队所购之物暂且压下,走出房门,正好撞见他迎面走来。

他换过了军服,绑着袖口,胡靴紧紧缚在腿上,走到跟前,看着她,转了一下手里的马鞭:“该回去了。”

在光州无法久待,要做什么应对都是在北地更为有利。

栖迟点头,毫不犹疑地说:“我跟你回去。”

伏廷看着她:“我以为你要留下做个样子。”

毕竟说起来她的侄子眼下正病着。

“我随你走,”栖迟说:“以后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伏廷看着她,心头如被一戳,大步过来抓了她的手,低声说:“那就跟紧了我。”

第八十八章

自中原入了北地, 一路深入, 天转凉,风也转烈。

一片荒林里, 李砚身着北地军士所着的普通胡衣,混在护送他的人马当中,默默坐在树下等待着。

赶了多日的路, 他此刻一身都是尘灰,就连鞋面也快要看不出原本模样了。

等到午后, 才见到一行人自远处而来。

李砚抬头看了过去。

一行皆是胡人,骑着马挽着弓,有男有女, 很快便到了林子外。

为首的马上坐着仆固京,后面跟着孙女仆固辛云。

老人家下马后快步走入林中,向李砚见礼:“世子久等了, 请随我入部中。”

他们早已接到大都护暗中递去的命令, 为免去麻烦,李砚如今不适合在瀚海府露面。仆固部居于边境, 又地处偏僻,正好可以让他暂时落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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