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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门之下(148)

除了伏廷当时将这消息烧了之后,就即刻出了府,其他几乎毫无变化。

又至午后,栖迟在房中看完了新露自光王府内送来报平安的消息,又看过了李砚新写来的书信,自窗边往外望。

遥遥往南,朝着中原方向的那片天穹窿阴沉,日头深隐,似冲不出来,给云边描出了发白的边线,云堆如涌,墨一般的沉。

她不知道此刻的长安宫中是不是也是这般。

“国之不幸。”她嘲讽地自语一句。

以往只有天家让别人断了传继,如今,竟然轮到了他自己。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他的报应。

秋霜站在一旁,谨慎地看了看左右,见房门关着,才小声禀告道:“家主,自长安铺中送来的消息,事情刚出没多久,最近进出长安的贵人好像是变多了,柜上的打探了一下,都是往宫中去的。”

“也不稀奇,”栖迟想了想,说:“一定是为着立储的事了。”

她又往深处想了想,忽而又觉出一丝隐忧,手指轻轻搭住窗沿。

这种情形,势必会起纷争,也不知会不会波及到阿砚,万一圣人越在此时越觉得他有威胁,那就难办了。

外面脚步声迅速,她转头再看出去,是伏廷自外回来了。

他一身军服紧束,身后黏着他似的跟着罗小义。

……

“三哥,这缓兵之计怎么缓出这么个状况来了?”罗小义跟着伏廷边走边说。

他起先因着曹玉林送来的消息着实气愤难当,连着数日都无处排解,忽的听闻了这巨变,现在连气愤都顾不上了。

“你何不自己去问圣人。”伏廷头也不回地说。

罗小义被这话一噎,竟找不出话来接。

但仔细一想也是,如今这情形看似突然,归其症结,的确与圣人自己作为也脱不开干系。

只能说身在高位,他看不明白。

伏廷走到拐角,马鞭塞入腰间,转头站定,吩咐说:“留心着光王府的动静,随时来报,再叫曹玉林带人监视单于都护府动向。”

罗小义应了声是,转身走了。

转过拐角,栖迟正在柱旁等着他,手拢在袖中,她身上襦裙曳地,束着纤细的高腰,臂弯里挽着的一条粉白披帛被廊前的风吹得一掀一掀。

伏廷走过去,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抓了一下她露在外的手,凉冰冰的:“回去吧。”

栖迟反握了他的手:“你怎么不与我说说这眼下的境况?”

他嘴角露了下笑:“没什么好说的,哪怕天家已经将自己逼入绝境了,我也不会让你入绝境。”

栖迟原本不是要说这个的,她是想来过问他的情形,顺便将收到的消息告诉他,却被他这一句话给弄得没了言语。

只有手指自发自觉地动着,一根一根地穿插过他的手心,交握住了,触到他掌心里习武留下的厚厚的一层茧。

伏廷看着她,是觉出了她这点小动作的心不在焉。

栖迟抬了一下眼,低语:“被你打断了,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天家如今的确是把自己逼入绝境了,但有他在,她确实是永远也入不了绝境的。

作者有话要说:伏廷: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这是无师自通。

栖迟:我还以为你是跟我学的。

伏廷:……

第九十章

接连的快马踏过瀚海府的长街, 不断送来各处最新的消息。

时已入夜, 又有人入了都护府。

伏廷习惯性地浅眠,忽的睁开了眼睛。

看了眼身侧, 栖迟脸朝着他,还在睡着,只是睡得不太好, 床前一盏灯火照着她的脸,即使睡着了, 她的眉心也仍微微地蹙着。

他拿手指按上去揉了一下,见她眉目舒展了一些,才下了床, 拎了外衫在身上一披,走出门去。

刚出后院,迎面已有人快步而来。

贴身近卫领着个黑衣斥候匆匆过来, 见到伏廷, 开口便道:“大都护,出事了, 单于都护府动兵马了。”

对他们而言,都中的事都太过遥远, 附近的都护府动了兵马这类的事才是头等大事。

伏廷看向斥候, 对方已扑通跪了下来, 急切地禀报了一番——

单于都护府忽就有了动静,大队兵马离开了地界,所往似是都中方向。

曹玉林带的监视的人险些要被发现, 多亏及时隐去了暗处,这才没有暴露。

“多亏曹将军反应机警。”斥候低声禀告说。

“现在如何?”伏廷问。

“曹将军领了少数人马一路追踪而去了。”

伏廷眉心皱了一下,松开,到了动兵的这一步,便说明那股势力有了动作了。

“传令军中,留心边境,小心突厥。”

“是。”近卫与斥候迅速退去。

伏廷正要回去,一转身就看见了站在那里的身影,身披衫裙,窈窕如柳地倚在柱旁,脸朝着他的方向,夜风吹着,半明半暗间,她眉眼轻魅。

他走过去:“被我吵醒了?”

栖迟摇头:“本就睡不好。”他不在,她更睡不好,一会儿功夫就醒了。

她看了眼近卫和斥候离去的方向,想起了刚听见的话:“你觉得突厥会有动作?”

伏廷说:“既然这头有了动静,要防着他们里应外合。”

栖迟想着他刚才下令迅速果决,心里回味了一下,猜他是早就料到这一层了:“皇长子刚没了,单于都护府紧随其后就有了动静,倒像是掐好的时机。”

伏廷手在她肩上一扣,带到身旁,揽着她往回走,明白她意思,她是想说那势力或许就与皇长子有关。

确实,圣人有心传位幺子,身为皇长子多年受打压,若说没有半点不甘不大可能,否则又岂会有殿上血溅三尺的事发生。

以圣人心机,那场盛怒逼问,到底有多少是出于怀疑长子迫害幺子,还是出于更深的缘由,都很难说。

不过皇长子毕竟久居深宫,若无他人联结,很难与突厥勾搭上,所以这股势力必然有其他人,那才是与突厥真正走动的祸害,不然此时单于都护府再动作又有何意义。

“我只觉得此人并不高明,”他说:“否则就不会叫圣人有所察觉。”

这些他都早已想过了。

到了房门口,伏廷站定了,低头说:“我要出去一趟。”

到这一步,他得即刻去做安排了。

脚刚一动,栖迟忽然攀住了他的胳膊,她近来常会有这动作,他身形高大,只要攀着他,便好似分外心安。

伏廷看着她搭在臂弯里的两只手,顺势按住,将她推进门里:“怎么?”

栖迟看着他脸说:“其实我原本安排商队私运了生铁冶兵。”

伏廷黑漆漆的眼一动,没想到她会忽然说这个。

“但我一直压着没动。”

那是自然,若是动了,一入北地,他少不了要知道。

“你想说什么?”

栖迟轻轻说:“因为我知道一旦动了刀兵,哪怕是出于自保,也没有回头路了。”

伏廷听出了弦外之音,嘴角提一下,点头:“我明白。”

她垂眼,攀他的手指轻轻抹过他臂弯衣袖的褶皱,又抬起眼来看着他:“不过无妨,没有回头路的路,我也会随你一起走。”

他只听见了她的决心,握了她的手指,有一会儿才放开说:“等我回来。”

北地一片风平浪静的时候,军中却已是数日的彻夜灯火不熄。

因为伏廷入了营。

天刚蒙蒙亮,一队人马疾奔回了营。

曹玉林从马上下来,风尘仆仆地走入中军大帐,向帐中立着的人抱拳:“三哥,单于都护府果然往都中方向去了,一路没有暴露兵马身份,扬言是率队入都为皇子奔丧,现在都停在了邕州地界。”

伏廷眼霍然扫来:“邕州?”

“是。”曹玉林脸色认真,加重了语气:“千真万确。”

伏廷蓦地冷笑一声:“就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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