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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门之下(149)

曹玉林停顿一瞬,一张脸木木的没什么表情:“凭他不行,始作俑者,必然还是阿史那坚。”

说出这个名字时,她的声音也是木的,忽然朝帐门看了一眼,闭了嘴。

罗小义从帐外小跑着冲了进来,脚下还没站稳就道:“三哥,光王府真出事了!”

伏廷面沉如水:“说。”

“邕王派人去光王府查探世子病情,口口声声说是奉圣人命令,却无圣旨,被你安排的人手拦住了。”他看了眼曹玉林,接着说:“据说临走放了话,要回都去向圣人告状。”

伏廷冷脸不语,连患了瘟疫都不能放心,就如此急着将李砚除去。

他转头看向悬着的地图,目光从单于都护府的位置扫向邕州,又扫到长安,心里透亮。

就在此时,又是两匹快马驰入了营地。

自都中传信而来的斥候入帐来报:圣人因连受刺激而病倒,近来朝中人心不稳,已开始催立皇储。

而以他快马加鞭赶回报信的这些时日来算,圣人大概就快要有决断了。

伏廷眉目沉冷地走动了两步。

几个消息撞在一起送过来,到底怎么一回事,已经昭然若揭。

邕王,竟然是邕王。

他看一眼曹玉林:“将因由写入奏折,递送入宫。”说着又看一眼罗小义,“派人去仆固部一趟。”

罗小义还没来得及问明白缘由,就见他已朝外走去,赫然一声令下:“点兵!”

他悚然一惊,忙追出帐去。

仆固部里,李砚刚走出胡帐,就见到一队人马自远处风驰电掣般飞奔而至,看样子是彻夜不休赶来的,马是新换过的样子,人却是劳碌不堪。

一时间部中其他人都被吸引了出来。

仆固辛云扶着仆固京的胳膊从中间的胡帐里走出来观望。

李砚已提着衣摆快步朝着草场那头走去。

至跟前,马上的人翻身下来,向他抱拳见礼:“奉大都护令来向世子传讯。”

李砚见是姑父身边的近卫,立即打足了精神,甚至算得上全神戒备:“请说。”

近卫道:“大都护有言在先,请世子知悉如今情形,而后再自行作决断。”

李砚愈发觉得事情严重,郑重地点了点头。

都护府。

栖迟坐在房中,缓缓揪起了手中的信函。

新露新送至的信中提到了光王府上出的事,晚了好几日。

如她所料,储位的事波及到了李砚;却又出乎意料,下手的却不是圣人,而是邕王。

这种时候他这么做,无非是确认李砚是否还有威胁,可见他是急着要让李砚出事,甚至是没命,那便是为了皇位了。

毕竟李砚的背后还有伏廷。

就凭他?

栖迟满心都是嘲讽,以邕王为人,且不说无才无德,还没做上帝王就已如此嚣张行事,又与光王府有前怨,甚至与安北都护府也有嫌隙,若真做了帝王,岂非第一个就拿他们开刀?到时候损害了谁,又便宜了谁?

这种小人,做藩王已是奢侈,竟还妄想做帝王?

但转念一想,在已被圣人疏远的情形下,又有先前散播他的不利之言,都还能再度接近圣人,他是背后有支撑不成。

外面分明有着明晃晃的日头,却又寒风四起,风中忽而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栖迟立即收敛心神,起身提了裙角朝房门外走去。

一出门,果然看见了多日未见的伏廷。

他军服臂上绑了皮护,腰后负刀,一脸整肃的表情,看到她眼神一动,脸颊不再绷着,脚下快了些。

栖迟看着他到了跟前,这身装束叫她觉出了些异常,连语气也慎重起来:“是不是因为立储的事?”

伏廷原本还在想怎么开口,但她比他想得要敏锐得多,点头说:“是。”

栖迟心里一紧,他这模样,只说明是又有变化了。

后院外忽有齐整划一的步伐声踏过,她站在廊边看了一眼,这声音已听到不陌生,是行军的脚步声。

她看着伏廷:“这是做什么?”

院外陡然插入一道声音:“大都护,急报!”

伏廷看了看她:“先等着。”

栖迟目送着他转身去了院外,心里忽而生出浓重的不安。

……

从后院外至都护府大门,整个府上前院多了数倍的将士。

伏廷走至前院,曹玉林黑衣飒飒地立在院中。

她刚从大门口方向而来,带来的是最新的消息:“三哥的奏折被拦了,圣人卧榻,已至耳目闭塞,连单于都护府的人马已快至洛阳也顾不上。”说到此处,她黝黑的脸上一片生冷,“有他们出面支持,如今又宗亲藩王凋敝,两位皇子也没留下后人,圣人似被说动了,以血缘亲近为由,大概是真准备立邕王了。”

伏廷面无表情,唯有眼寒如冰,手在刀柄上一握:“小义!”

罗小义闻声而至,风一般地跑过来。

伏廷下令:“按计划办。”

计划是在军中他点兵时就安排好的。

共点了两支精兵,一支由罗小义率领,再领数位副将协同,去边境防范突厥;另一支则由他亲自率领,随时出发。

罗小义身上连甲胄都穿好了,但左思右想,还是凑近他耳边说了句:“三哥,各大都护府从来都对皇权纷争绕着走的,单于都护府那是自己要趟这浑水,咱们真要走这一步吗?”

伏廷冷声说:“照办。”

罗小义一听他口气,当即正色抱拳,临走前扫了眼曹玉林,忽而又朝伏廷身后看去,曹玉林的目光也看了过去。

伏廷转过身,栖迟已经站在他身后。

他一言不发地抬了下手。

罗小义匆匆离去,曹玉林往外回避,周围将士也全都退出了府外,顷刻间前院中人走得干干净净。

栖迟眼神定定地落在他身上:“你这是打算阻止圣人立邕王?”

伏廷手指紧扣着刀柄,抿了下唇,颔首:“我不会让他坐上那个位子。”

栖迟看了眼他紧握的刀,觉得先前所言已成现实,眉心细细地蹙起来,大概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可圣人若执意立他呢?”

虽然邕王无才无德,但他的确与圣人血缘亲厚,万一圣人铁了心就是要立他呢?

她眼光来回动了动,似已明了:“你难道……”

“对。”伏廷看着她:“李氏宗亲不是只剩他邕王一家。”

他忽然转头看了一眼。

栖迟顺着他视线看过去,李砚自大门口方向走来,一身胡衣,半散发辫,若非肤白,乍一眼看就是个胡人少年。

她缓缓看向伏廷,说不出话来。

李砚走到她面前:“姑姑,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近卫将前因后果已与他说明,让他自行决断,他当日便随近卫赶去了军营。

“姑姑,你往好处想想,”李砚怕她担心,找着措辞安慰:“只当……只当我们有机会为父王报仇了,也有机会拿回爵位了,还不止,不是吗?”

栖迟脸上神情变幻,许久才说:“你可明白其中风险?”

“明白,”李砚握着拳道:“姑父早已言明,这是我自己选的路。”

她抿住唇,眼睫轻轻颤了颤。

伏廷伸手在李砚肩上一按,朝他递了个眼色。

李砚会意,看了看栖迟,合上唇,往府门走去。

他回过头说:“你放心,我都已安排好了。”

栖迟忽然想起什么,看过去:“你安排的就是这些人马?”

伏廷看她的眼神沉定:“我走后你就待在府上,倘若有失,就说你是被我挟持的,对此并不知情,能拖延一刻是一刻。”

“你说什么?”栖迟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伏廷嘴一抿,接着说:“然后你就按照事先为李砚准备的路线带着占儿离开,此后就让占儿随你姓。若有不测,我也会及时安排李砚去与你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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