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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门之下(24)

待秋霜将李砚带走了,她转头,再问新露:“到底什么事?”

新露近前,将事情细细禀明——

她与秋霜方才去料理顶阁时,发现了个女子。

栖迟神情微动:“什么样的女子?”

新露看过左右无人,又贴近她耳边说了下去。

栖迟听完,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将手中帷帽交给她,继续往前走了。

至顶阁,她走进去,手提衣摆,踩着木扶梯走到转角,才停了下来。

静静的,似有乐声。

下方脚步声响,她转头,看见伏廷走了进来,身后是罗小义,正往另一头而去。

她走下去几步,轻轻咳了一声。

伏廷停步,转头看她。

栖迟指一下楼上,问:“上面有个女子在等你,知道吗?”

他沉眉:“什么?”

突如其来的一句,连罗小义也始料未及。

紧接着他就反应过来,拉着伏廷走开两步,低声说:“是了三哥,怕是以前那个。”

伏廷仍未记起:“哪个?”

罗小义瞄一眼那头站着的嫂嫂,再小声提醒一句:“就是那个,箜篌女。”

伏廷这才有些印象。

是以往皋兰都督见他每次都与罗小义一等男人同来,身侧无人,给他安排了个陪伴的。

据说是长安教坊出身,弹得一手好箜篌。

他忙得很,根本不曾理会,连相貌都记不清了。

若非罗小义提到箜篌,他根本就忘了。

他转头看着栖迟。

她立在四五步高的楼梯上,看着他,似在等一个说法。

他朝罗小义挥个手,示意他先出去。

罗小义觉得情形尴尬,干咳一声,讪讪地走了。

伏廷走到楼梯前,踩上去两步,看着面前的女人,问:“你要如何处置?”

栖迟看着他,他人太高,此刻矮了几层台阶,才恰恰与她齐平了。

她与他目光平视,挑眉:“你叫我处置?”

新露方才说,她们当时就问过那女子,对方说是在等大都护的。

他却叫她处置。

伏廷说:“你是我夫人,这种事不是你处置,谁来处置?”

栖迟唇边带了丝笑,追问:“我是你什么?”

他转过头去,嘴角提一下。

她本就是他娶进门的夫人,是大都护府的当家主母,又没说错。

知道她听得清清楚楚,偏要装作没听清。

再转过头来时,他刻意的,脸贴近一寸:“夫人,听见了?”

栖迟本是故意问的,却没料到他会突然接近。

一下看入他眼里,被那漆黑的眼珠盯住,她不禁声轻了:“嗯,听见了。”

伏廷看着她镇定的脸,扫一眼她的耳根。

微微的有点红了。

那一点红连着雪白的脖子,晃人的眼。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治住她一回了。

“这是你说的,”她忽而又说:“那便任凭我处置了。”

“我说的。”伏廷目光收回来,脚一动,转头下楼梯,出了阁楼。

真就将这里留给她了。

第十七章

栖迟在楼梯上站着还未动,紧跟着又有人进了门。

是罗小义,一跨进门他就道:“嫂嫂,千万不要误会。”

他刚才看见他三哥走的,还以为他们夫妻是吵了架,又心知他三哥不喜多言,特地过来解释的。

栖迟双手收在袖中,也不说话,只听他说。

罗小义道:“那女子是皋兰都督当初送来作陪的,也不能说是坏心,讨好三哥的罢了。今年已发话给他说要带嫂嫂来了,料想他不敢做这种

事,想必是那女子来惯了又自己过来了,反正不是三哥自己找的。何况三哥对那女子似不大中意,我日日与三哥在一处,就没见那女子进过他房

的。”

他觉得话说到这份上,已是很明白了。

说一千道一万,他三哥没碰过那女子,还不够吗?

然而眼前的栖迟依旧只是站着,不发一言。

他有些急了,嗓子里干咳两声,尴尬地压低声音:“嫂嫂要如何才能信三哥,他浑身上下的钱都投入军中去了,哪有闲钱养女人啊。”

若非出于无奈,是不真不想这么说。

这也太叫他三哥没颜面了。

栖迟抬袖遮了下唇,否则便要忍不住露笑了,而后才说:“所以他身无闲钱,于我倒是好事一桩了。”

罗小义笑得更尴尬:“正是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总觉得叫他三哥失了脸面。

毕竟也是个位高权重的大都护,别的权贵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

他三哥是个特例,本就是军营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忍心定性都没话说,没那等花天酒地的习性,又逢上北地如此境况,真是权贵里过得最惨

淡的一个了。

栖迟看他脸色,便知他也是无奈才说了这番出来,不难为他了,点了点头说:“我心中有数,你放心好了。”

罗小义松口气:“我想着嫂嫂与三哥还不知道有没有揭过那钱的事,可别又闹僵了,既然嫂嫂这么说,那我便放心了。”

说完才又出去,到门口还回头看一眼她神色,确定无事才走了。

栖迟目送他出去,转身踏上楼梯。

直到阁上,她在层栏边站定了,往下望出去。

望见了伏廷远去的身影。

男人军服贴身,收束出宽肩窄腰的一个背影,身如劲松。

她看着,想着罗小义说的话。

其实早已猜到了。

他一个大都护,真与那女子有了什么,直接收入府中就好了,又有谁能说什么。

他却没收。

如他这般的男人,若那么容易就能攀附上,那她倒也不用如此费劲了。

她手指拎起来,隔空点住他的背影,轻轻的,圈了一下。

似是将他彻底圈牢了。

唇边不禁有了笑。

“家主。”

身后,新露和秋霜到了。

栖迟回神,敛了笑,收回手,说:“走吧,去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一路而去,隐约的乐声越来越近。

新露和秋霜当先而行,至房间门口,一左一右,打起了门帘。

屋内原本三三两两的乐声顿时一停。

栖迟提衣迈步而入,抬眼看见一个女子跪坐在案席上,发绾斜髻,罗衣彩裙,脸上敷得雪白,一双细细的眉眼,颇有风情。

又看到她身前,那里摆着一架凤首箜篌。

新露正要开口亮出家主身份,不想却叫她抢了先。

她膝行两步,下拜:“一定是三哥的夫人到了,贱妾杜心奴,问夫人万安。”

新露和秋霜闻言都冷了脸,竟有脸叫大都护三哥,几乎同时去看家主。

栖迟却神色自若,一句话便看得出这女子的心思。

是想叫她气恼罢了。

按照罗小义的说法,这称呼无非也是从罗小义那里听来的。

这个叫杜心奴的,竟是个聪明人。

她朝秋霜招一下手,唤她过来低语了几句。

秋霜听完,快步出去了。

栖迟这才走去案席上,敛衣而坐。

杜心奴便退让到下方去了,万分恭谨的模样,叫人挑不出一丝错来。

她也不想挑什么错,轻轻扫了眼那架凤首箜篌,开口说:“听说你精通箜篌,可能为我弹奏一曲?”

杜心奴一怔,抬了头,这才看清这位大都护夫人。

案席上的女人身罩猩红披风,乌发云鬓,肤白胜雪,下颌微尖,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眸。

出乎她意料,竟然是个貌美的。

她一个外人,并不知内情,只是见以往那位大都护每次都是孤身而至,便猜测他一定是对原配夫人不满意。

可眼下看,这等容貌,有什么可不满意的?

再转念想,方才一激,本是想惹这位夫人动怒,好博一个恭顺的名声,或许能叫大都护怜悯,收在身侧。

偏偏眼前这位夫人没动怒。

不仅没动怒,还神态平和,端坐着,似是真想听曲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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