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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门之下(27)

他急急忙忙,竟顾不上栖迟在场,开口就道:“三哥,来了一批上好的马!”

伏廷转身。

罗小义抬手抹一下额头,上面竟有浮汗,是急跑过来导致的。

他一脸的笑:“方才一群西域马商赶过来的,与我们马场里养的不相上下,是可做战马的良驹。”

伏廷闻言脚一动,刚要出去,皋兰都督揭帘而入。

“禀大都护,外面来了一批好马,但被截住了。”

他皱眉:“什么叫被截住了?”

罗小义也变了脸,他方才见还好好的,那群马商就待在马场门口,怎么忽然就有变数了。

都督答:“是那些前来赏玩的权贵,眼见我们马场里的好马得不到,便想买这群马商手里的,刚说好了,要在此地竞买。”

栖迟透过帘缝朝外看,什么也没看见,猜测方才那一阵惊呼声便是因为看到了那群新到的好马。

她悄悄看一眼站着的男人。

他早已冷了脸,双唇抿得死紧。

罗小义见他三哥这般神情,便知不妙,一手摸腰,都有去截的心了。

忍耐着又说一句:“三哥,那批马不能放,我们刚扩了军,急需培养骑兵,马场的马又不够,眼下这批若是补上是再好不过的了。”

伏廷说:“废话。”

他会不知道?

偏偏这批马早不来晚不来,赶在这群人在的时候来。

皋兰州数年难度难关,多亏皋兰都督开放马场,引那些权贵过来赏玩,赚取了不少厚利,为北地减轻了不少负担。

没想到如今却又成了坏事。

一群散卖的马商,又与马场没有约定,他总不能强迫别人不许买马。

他看了一眼榻上的栖迟,不想叫她听见太多,朝左右看一眼,说:“出来。”

罗小义和皋兰都督都跟了出去。

栖迟看着他们出的门,暗暗揣度。

看眼下境况,是都想要这批马了。

她站在商人的角度,倒是觉得这群胡人马商很精明。

竞买,便是人人都有机会,价高者得,既不得罪诸位权贵,又能赚取高价。

何况他们也真是占尽了运气。

不是所有买卖都能逢上这样供不应求的境况的。

她在榻上坐了许久,想着那男人的神情。

不由地叹息:那样一个男人,偏偏遇上这样的困境。

不知多久,门帘又掀开,伏廷回来了。

他走到窗边朝外看了一眼,回头说:“走吧。”

似是无事发生。

还没动脚,罗小义追进来,直奔他身前,低低说了句话。

栖迟已听到了。

他说的是:三哥,真不要了吗?

伏廷低叱:“滚。”

罗小义脸一僵,转头朝栖迟身上看一眼,嘴动两下,似是想说话,又看看他三哥,摸摸鼻子,默默出去了。

伏廷看一眼栖迟,抿住唇。

猜到她已知晓。

他方才去看了马,也命皋兰都督去周旋过,竞价是高利,马商不愿放弃。

虽看在都护府的权势上愿意让步,按照规矩,也要一次结清。

这笔数目,叫他想到了那笔军饷。

他不禁扯一下嘴角,自嘲:真是所有难关都被她看了个够了。

栖迟起身,拦住了他的路,伸手朝窗外指了一下。

伏廷顺着她指的看出去。

看见了一群皮毛光亮的好马,远远的挤在草场一角。

耳侧,忽而传来女人轻轻的声音。

栖迟垫脚,在他耳侧轻轻问:“你想要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修了一下买马的原因。

本来就是这么写的,觉得太巧合了,就改了,然后发现跟后文又对不上了,又改回来。

所以我这一天忙到深夜都在干嘛,哭了~0.0

第十九章

会这么问,栖迟也是带了很重的私心。

想要他好,想要他的六军强悍无可匹敌,他越强,她和李砚的倚靠便会更加稳固。

所以明知这男人会有何等反应,她还是问了。

你想要是吗?

果然,伏廷立即转头,死死看住她。

他声音低沉,压在喉咙里:“你想都别想。”

栖迟眼神微微一动,拢着手站在他眼前:“我身无长处,唯黄白之物多些罢了,也只能这样帮你了。”

这样的谦辞,简直要叫伏廷笑了。

她岂会身无长处,一身都是长处。

聪慧、狡黠,便是她口中最不是一处的钱多,也是他最大的短处了。

他吸口气,盯着她:“你当这是打发一个箜篌女?先前的事还未过去,你休想再动心思。”

栖迟捏着手心,心说这男人怎就如此固执。

口中问:“为何?你分明最需要这批马。”

伏廷眼睛望向窗外,又看到那批马,心沉到了底。

确实,一批好马,与其沦为权贵们饲养的玩物,不如冲锋陷阵保家卫国。

但境况如此,莫可奈何。

“你信不信命?”他忽然问。

栖迟蹙眉,她若信命就不会来这里了。

没想到这男人看着有骨气,竟会说出这种话来。

她不禁有了几分恼意,凉凉道:“不信。”

伏廷霍然说:“我也不信。”

她一怔。

又听他说:“所以眼下得不到又如何,他日终能得到。”

她一时无言,心说原来如此,方才所想竟是轻贱他了。

外面传来众人纷乱话语声,竞买已要开始了。

一个仆从托着漆盘无声无息掀帘进来,放下后又退出去。

盘中,盛着一摞筹牌。

这是用以计价的,方便诸位贵人投掷竞买。

栖迟知道一定是送错了,因为伏廷并不打算参与。

他已看见,迈步要走。

栖迟伸手拉住他衣袖:“若一直这样,你便一直不要马了么?”

伏廷脸僵着,想着之前不得不叫一个都督去与马商调和,这已是他做大都护以来最为窘迫的境地。

瀚海首府,统领八府十四州,他也本可锦衣玉带,富享一方,区区一批马,一口买入,掀个眼的事。

偏偏遭逢天灾,连逢战事。

这北地各部百姓都是他两手拢护的,他总不能去强吸他们的血肉来富自己。

他看着女人拉着他的手,牙关咬紧,心想:一直?他不信会一直这样下去。

蓦地冷笑一声:“老子不信迈不过这道坎。”

栖迟错愕,却见眼前男人身姿笔挺,瘦脸刚正,一双眼中眸光定定,说不出的刚毅。

她被他一身傲气慑住,手指不禁松了。

伏廷感到袖口一松,嘴角抿住。

是察觉到自己说的太粗莽了。

知道她出身贵重,他自己一身军营悍气,在她面前多有收敛,从没说过这样的匪气之言。

刚才却没管牢嘴。

他看一眼她的脸,她垂着眼看着地,他怕是吓到她了,不禁缓下声来:“你别参与就行。”

栖迟抬眼看他:“我说过的,只要你一日还有需要,我便会还愿意花。”

“我不需要。”他斩钉截铁,看见她眼神,又补一句:“你的钱只花在你自己身上。”

他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高官之位,重权在握,这几年都下来了,没道理如今军需样样都要靠女人。

他不想活得那么废物。

“好吧。”栖迟忽然说。

伏廷眼一凝,没想到她会松口。

她点头,又说一遍:“好吧,我答应你就是了。”

不是真想错过这批马,也知道他口是心非。

但方才已逼出他那样的话来,再坚持便是折了他的傲骨了。

伏廷无言,她说服软就服软,反而叫他不习惯了。

“三哥。”外面罗小义轻轻唤了他一声。

他看着栖迟,声音不觉轻了许多:“你在此等我。”

栖迟点头,乖乖走去榻上坐下了。

伏廷又看她一眼才离去。

他走了,她的眼睛便又看向那漆盘中的一摞筹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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