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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门之下(34)

他下了马,进去却没看到人。

里面的侍从还记得他,一是因为这位贵客胡服紧束,英姿飒飒,似是军中之人,又因那位夫人出手太阔绰了,想忘记都难。

忙告诉他说,人早已离去了。

……

附近一座高亭,背城望山,视野开阔。

栖迟在僻静处避了片刻,眼见路上行人不再乱了,知道应当是无事了,就来了这里。

她倚栏而坐,忽然觉得腰上硌得慌,伸手摸了一下,摸到了自己的香囊。

里面还放着她当时叫伏廷买的那枚珠球。

她拿了出来,捻在手指里看着。

伏廷大步走过来,一眼看见坐在亭中的女人,抿了下唇。

险些要以为他将自己的夫人给弄丢了。

他走至亭下,就在她对面站着。

她并未发现,身靠在亭栏上坐着,手里拿着那枚珠球在看。

他看了片刻,问:“这种便宜东西有什么可看的?”

栖迟这才发现他,抬头看他一眼,手心握起,将那枚珠球包了起来,反问一句:“便宜便不是钱了?”

伏廷无言。

心中自嘲:也是,他有何本钱在她面前说东西便宜。

以她的手笔,恐怕什么都是便宜的。

栖迟手心握着那枚珠球,顺着钱,想起了前面的事。

忽而说:“我已看见小义身上记的账了。”

她知道那是什么,秋霜当时告诉她,罗小义问了打发杜心奴的钱,她再看那数目,便知道了。

上面都是她近来所出的数目,最近的一笔,是竞买那批马的。

伏廷眼一沉,心想罗小义办事越发不牢靠了,竟叫她发现了。

再看眼前的女人,紧抿住嘴,一时无言。

栖迟看着他。

男人依旧一身蟒黑胡服,站在她眼前,手指撰着马鞭。

她看着他英挺的眉骨,深邃的双目,扫过他紧闭的薄唇,便也看到了这男人的一身傲气。

她笑一下,点了点头:“好吧,便当你是问我借的好了,他日再还我就是了。”

就成全他的傲骨好了。

反正终究会有那么一日的。

伏廷确实就是这么想的,纵然眼前困顿,但他日未必。

可听她这么说了,他又不禁扬了嘴角,心里想着那一笔笔的数目,忽然问:“不怕我还不上?”

栖迟眼睫轻颤,心里回味着,耳边一瞬间响起了这男人的那句狠话——

老子不信迈不过这道坎。

这种男人,岂会还不上。

她笑起来,手臂搭上亭栏,轻轻摇一下头:“不怕,只要是你伏廷,就一定能还上。”

伏廷顿住,抬眼看过去。

栖迟倚坐在那里,身上罩着大氅,脖上一圈白雪似的狐领。

她手臂搭在栏上,脸枕着臂,冲着他,轻轻地笑。

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这茫茫北地的冬日,似已过去了。

第二十二章

节庆过后, 就到了返回瀚海府的日子。

别院大门口, 仆从们进进出出,将行李送上车马。

李砚抓着马鬃, 爬上了自己的那匹马。

他眼下已骑得不错了,此番决心要自己骑回瀚海府去。

在马上坐定后,他看向一旁:“小义叔, 我怕姑姑担心,劳你在旁看着些。”

罗小义正在理自己的马缰, 第一次被他这么称呼,顿时笑出声来:“就冲世子你叫我一声叔,我也定要看好你啊。”

李砚是看在他是姑父的结义兄弟, 唤一声叔也是应当的,却被他打趣出了不好意思来,打着马跟去后面了。

栖迟站在马车旁, 看到此刻, 才转头登车。

新露看她脸色,似是没多少精神, 还以为她是太担心世子了,一面扶她踩上墩子, 一面宽慰一句。

栖迟摇头, 想了想, 大概还是节庆上,在那座高亭里坐了许久受了风。

她心里有数,登上车里坐了。

伏廷出来时正好看见女人上车的身影。

看着那道车门帘子放下了, 他才伸手去牵马。

一旁,皋兰都督前来拜别。

伏廷跨坐到马上,听他说着话,一只手的拇指按着额角。

他为赶着出发,连夜与下官们议事,根本没怎么睡。

皋兰都督拜别完,告退下去,紧跟着一个人走了过来。

“伏大都护。”

伏廷手一停,看着来人。

崔明度立在马前,正向他搭起两手,温文尔雅道:“这次来北地马场,能结识安北大都护是崔某之幸,特来拜别。”

伏廷上下看他一眼,抱拳,回的是军礼。

而后腿一动,打马到了车旁。

崔明度看过去时,就见他坐在高马上,贴在了马车旁。

马车的小窗被连人带马的挡住,什么也看不见。

皋兰都督没想到这位崔氏大族里的贵客也会来送行,攀谈一句:“崔世子年年孤身来此,今年难得与大都护一见如故,定是怕他走了自己便会无趣了。”

崔明度转过眼来,笑了笑:“确实。”

说完又看一眼马车,退开两步,让了道。

车内,栖迟早已听到外面的声音。

她没揭帘,只是听着。

不想这个崔明度今日竟还会来拜别一番。

难道他还想与伏廷结交不成?

与她有过婚约的人若与她现在的夫君结交了,那未免就有些可笑了。

她懒洋洋地倚靠着,忽而想起皋兰都督方才的话。

记得当初河洛侯府来退婚,理由便是河洛侯世子看上了旁人,坚持要退的。如今却又说他是年年孤身来此,难不成是婚后不和?

她在心里笑一下,却也只是一想罢了,对他们崔家的事并不关心,反正都已与她无关。

车马上了路。

直到此时,栖迟才揭了下帘子。

一掀开布帘就看到了男人佩着宽刀的腰身。

是因为伏廷比往常离车要近,她几乎一伸手就能碰到他腰后的刀。

往上看,贴的近了,窗格已挡住了他的脸。

她也看不见什么,便放下了帘子。

……

一行离开了皋兰州。

赶了大半天的路,一直没有停顿过。

不知多久,日头都已倾斜。

后方忽而传出李砚的一声询问:“那是谁?”

车马这才停了。

栖迟揭帘看出去,就见伏廷自眼前打马出去了。

道旁是大片的荒凉地,他马骑得很快,一路驰下去,远远的拖出一道尘烟。

她一直看着,直到他在荒野那头勒了马,发现那里还有个人坐在马上。

离得太远,只能看出那人穿了身黑衣,像个黑点。

李砚打马挨近说:“姑姑也看见了?方才就是看见那个人才停下了。”

栖迟心说难怪他刚才在问那是谁。

罗小义自前方回过头来,见他们都看着那头,解释道:“嫂嫂放心,是熟人,那是三哥的旧部,就住在前面不远的牛首镇上。”

栖迟这才明白,随即却又奇怪,看向他:“既是熟人,为何你不一道过去?”

罗小义笑了笑,手扯两下马鬃:“都熟了那么久了,也就犯不着再见了不是。”

他素来是个会做人的,栖迟是知道的。既然如此说了,那便是真不想见了,她也就不问了。

就这几句话的功夫,伏廷已打马回来了。

栖迟再往那头看,那人已经走了。

她放下帘子,抚一下喉咙,觉得有些口渴。

坐了片刻,却见车马未动,她探身下车,才发现大家已原地休整了。

道旁一棵粗壮的秃树,伏廷倚在那里,正在拔酒塞。

栖迟唤了新露去取水囊,走过去,目光落在他手里的酒袋上。

想起了来时的事。

伏廷瞥见身侧女人的衣摆才知道她下了车,抬起眼,看到她正盯着自己手里的酒袋。

“看什么?”他问。

她眼看过来,没回答,反而轻轻问了句:“你后来,可有给别人喝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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