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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门之下(4)

再仔细一瞧那跪着的人却很熟悉,居然是邕王世子跟前的老奴。

“求县主开恩,是我家世子不对,不该对光王世子不敬,万望恕罪,万望恕罪啊。”

那一厢房内,老奴将头磕地砰砰作响。

屏风后,栖迟端正跪坐,在等案上茶汤头沸,不动声色。

邕王世子寄居光州求学,却败家的很,嫌家中给的花销不够,竟将他母亲的首饰偷摸出来去质库里换金银。

不巧,那质库是她的。

她自然不能光明正大地说出来,只吩咐质库柜上将东西清点发卖,去邕王的封地上卖最好,也好让他们邕王府脸上涨涨光。

邕王世子收到消息忙派人去阻拦,可柜上扬言因为光王世子于他有恩,而邕王世子数次欺侮光王世子,便是一死他也要为光王世子出气。

邕王世子一个毛头小子,如何斗得过这种不怕死的刁民,当即就慌了神,忙叫身边老奴带了重礼过光王府谢罪。

然而光王府掌家的清流县主带着世子出游了,只留下个侍女秋霜还在半道。

顾不上许多,只得一路追来。

待到茶汤沸了,老奴的头也磕破了。

栖迟终于开了口,未语先叹:“我一介深闺女流,就算有心谅解贵府世子,也爱莫能助啊,那质库是何等地方,利滚利,可断人头颅。不如

你回邕王那里求个饶,让他出钱将东西赎回去也便罢了。”

老奴一听,呆了。

“新露,送客。”

门打开,新露和秋霜齐齐走了进来。

老奴被带出去前还想再说几句好话,讨个手信什么的给那质库柜上拖延几天也好啊,抬头时无意间一瞥,见屏风上映出县主发间一根金簪,

眼熟的很,似乎也是邕王世子当初典当出去的,手抖两下,再无颜面说什么了。

人走了,屏风撤去。

栖迟朝窗外看了眼,李砚转着头正望着那老奴离去的方向,双唇抿得紧紧的。

其实这是个刚毅的孩子,她是知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没错,女主她,是个富婆……

第三章

李砚现在算是明白了,他姑姑说的那句很快他就会更想笑了,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他早该想到的,以姑姑对他的关爱,怎么可能容得下他吃这么一个亏,肯定是要替他讨回来的。

正是这样,他之前被欺负了才没说,是真不想给她惹麻烦。

但姑姑可比他想的要厉害多了。

两声轻咳传来,他循声望过去,他姑姑靠坐着,长衣迤地,正隔着扇窗看着他呢。

敢情刚才偷看她,结果全被她看到了。

他一下缩到窗后,又一手扒着窗框,露出半张脸,眨眨眼,嘴巴开合,比划出句话来。

那头,瞧见他姑姑笑了。

栖迟手里还端着那盏没喝完的茶汤,看得清楚,李砚用嘴巴比划着,是在说她昨晚说过的那句话:钱可真是个好东西呢。

白给他报仇了,还会揶揄他姑姑了。

刚要白他一眼,那小子已经闭上窗,躲着不露面了。

她笑着放下茶盏,抬头,新露和秋霜已经返回了。

二人不仅送走了那老奴,还把邕王世子托他带来赔罪的礼品清点了一番,一一报给她听。

以邕王世子那气度,送的东西栖迟都瞧不上眼,带着也嫌累赘,发话说:“拿去叫客舍柜上的折合成钱银吧,城外流民这么多,散给他们好

了,也算做件好事。”

秋霜应下,心里却是不忿,真是好人没好报,他们家主和世子多好的人啊,却要到这边陲受罪,那张牙舞爪的小人真是活该被教训。

栖迟动一下脖子,觉得头上沉,终于想起了头上那支沉甸甸的金钗。

她抬手拔下,递给新露:“这个做见面礼,带着我的拜帖,去为世子到城里请一位新老师。”

新露接过去,与秋霜对视一眼,出门去办时,心里都明白了,看家主的意思,短期内是不打算离开这北国了。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栖迟,一天已过去大半日。

窗外又下雪了。

栖迟计划着入城的事,看着那纷纷扬扬的鹅毛雪花,推测着这雪何时会停。

风声呼啸着,窗口边的一截细长的树枝摆舞扭曲,随时都要被折断了一样。

栖迟想:这地方的名字怎么能叫瀚海府呢,瀚海已结了厚冰,只有漫天的风雪,狂风席卷,百草尽摧。

她想起了光州的山与水,四季分明,惠风和畅,竟有些感慨了。

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那个男人,跟她可真不是一个天地里的。

但她此行的最终所在,就是都护府。

李砚不知道,新露和秋霜也不知道,她决定了,便来了。

咔咔的轻响,果然是窗外的树枝被吹断了。

栖迟抬手关窗,窗外声音更大了,风声夹杂着东西被刮落的声音,隐隐约约,似乎还有别的声音。

好像是……马蹄声?

她仔细听了听,蓦地一声烈马长嘶,接着是什么被撞开的声响。

若没听错,应当是门。

回过头,外面已经传来纷杂吵乱声,但瞬间又寂静了,像被什么生生制止住了。

而后是一阵迅速而齐整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像潮涌一样,蔓延而来,仿佛将这里包围了。

漫长而无声的沉寂后,有人声传来——

“外围二十八间,内围十间。”

“外围已查,无所获。”

“去内围!”

栖迟听得清楚,那些人往她这里来了。

她寻思怕是避不过要会上一会,取了妆奁上的帷帽戴上,倏然想起李砚,隔壁一声踹门响,他们已到了。

那边李砚早已听到动静,起先一惊,正要出门,想起平日里姑姑的教导,遇事要沉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又收住了脚。

心里却是很急,早知道先前就不开那一下玩笑了,否则现在肯定是陪在姑姑身边的,有什么也好有个照应。

门被轻轻推开,乳母王嬷嬷悄悄摸了进来,大冬天的,竟是一脸的虚汗,拉住他道:“世子千万不要出去,是一队带刀枪的,来势汹汹。”

“什么?”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大的架势,难道这北地还有这么无法无天的匪徒吗?

恰闻那边一声踹门,他吃了一惊,刀枪无眼的,若是出什么事怎么办?

这一路算不上太平,总有些或大或小的波折,但若不是因为他,姑姑又何必如此鞍马劳顿地带着他远离光州。

那些人骂他晦气,他自己倒霉没什么,决不能连累事事护着他的姑姑。

李砚想到这里,再待不住,挣开王嬷嬷的手,夺门而出。

门被破开,一群人鱼贯而入。

屏风竖在角落,栖迟就在屏风后面坐着。

“搜!”

一声令下,那群人便在房中散开了来。

“慢着。”

轻轻的一声,所有人不禁停住,才发现这房内的是个女子。

栖迟刚往茶盏里重新加了热水,是为了捧在手里焐手。

窗户没来得及关,风雪卷进来,冷得很,就像这群人一样,拦都拦不住。

“你们什么人?”

一个年轻人答:“无须多问,只需由我们搜查即可。”

栖迟说:“若是官府搜查,出示凭证,我绝无二话,但你们上来便如此行事,我这内围住的都是女眷和孩子,若有差池,你们担待不起。”

那人啧一声,似不耐烦:“事出突然,没有凭证。”

“那就出去。”

那年轻人似被噎住,停顿了一会儿,嘴里嘀咕起来:“算了,我跟个女人掰扯什么……”

说完扬声道:“搜搜搜!麻利的!”

栖迟两指搭在茶盏边沿,摩挲一下,又一下,眼看着就要有人进入屏风来,手一甩,茶盏砸了过去。

碎裂声乍起,那人脚步一缩,竟被吓退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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