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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门之下(40)

她都快以为这男人是故意的。

门外,传来新露的声音:“大都护,罗将军来请了。”

伏廷站起来,将两手的袖口重新束上。

栖迟才知道他只是中途返回了一下罢了。

她站在那里,看着他将刀和马鞭都拿在手里,低低问一句:“何时再来?”

伏廷不禁回头,眼盯着她,似有笑意:“随时。”

这里是他的宅邸,她是他的夫人,他自然是随时随地都能过来。

栖迟也意识到自己多问了,嗯了一声,脸上似笑非笑。

他看了一眼她笑容,不知她又在动什么狡黠的心思,揭帘出去了。

一直走到府门外,罗小义正在那儿等着。

“三哥中途返回府上是有什么急事不成?”他是来请伏廷去点兵的,一切已准备就绪了。

伏廷说:“少废话。”

罗小义脑子一转就回味过来了,这府里有什么,除了他那位嫂嫂什么也没了。

他笑了两声,什么也不说了。

只是觉得,以往还真没见过他三哥这样。

第二十六章

栖迟虽有一幅娇柔面貌, 身体底子却是好的, 没几日,病就已大好了。

她在房内喝完了最后一碗药, 放下碗,秋霜正好自外而归。

“家主,罗将军领着搜查的人一夜巡地百里, 行事很快,已先行回来一批了。”她近前, 小声禀道:“奴婢方才去打听过了,都说没再遇到匪徒。”

栖迟一面用帕子擦着手,一面听着。

秋霜又道:“罗将军亲口说, 当初大都护为了剿匪三个月都没回过府,那日还会遇上几个最多算是漏网之鱼,料想是真没了。”

栖迟自皋兰州一趟回来后, 也特地着人打听了一番以往北地的情形。

最早北地爆发瘟疫是自牧群之中开始的, 而后一路蔓延至全境,有人说是天灾, 也有人说是突厥有意为之,但也不可考证了。

之后走投无路的越来越多, 便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杀人越货的盗匪。

伏廷杀伐果断地派军围剿, 紧接着就投身抵挡突厥入侵。

料想这几个残余也就是当时借着战事的空子才偷活下来的。

如今来看, 那些商路应当是安全了。

她放下帕子说:“将地图取来。”

秋霜转头去取了来,在她眼前展开。

那上面,她已用朱砂标出了路线来, 都是当时伏廷指给她看的。

秋霜看一眼那地图,问:“家主想要在北地扩大买卖,可还要继续做原先的民生行当?”

栖迟点点头:“原先的买卖自然还要接着做,而且要选用好货。北地民生艰难,需要的是经久耐用的好物,你叫下面的铺子以后利压一成,只卖质好的。物美价廉,眼前虽是薄利,但不出半年,所有百姓都会认着我们商号的东西,不会再看二家。”

秋霜称是,暗暗记在心里。

这是为着长远着想,以后自然都会再赚回来了。

栖迟细细想好了规划,招手,唤她附耳过来。

秋霜卷上地图贴近,认真听完,接着便悚然一惊,低呼:“家主竟想将买卖做出边境去?”

栖迟食指掩唇:“如今在都护府中更要分外谨慎,千万不可走漏一丁点消息知道吗?”

秋霜连连点头,她进房时连门都关上了:“家主放心,自古商人位低,奴婢绝不会叫大都护知晓半分。”

栖迟这才露了笑,安抚她:“没事,按我说的着手去办吧。”

她最初做买卖时,是迫于无奈,但占了出身的好处,有足够本金,可以很快立稳脚跟,又眼观六路,善取时机,才能发展成如今的势头。

但无论如何,人若无胆,都终是一事无成。

倘若当初没有迈出那一步,今日光王府早已不是光王府。

如今,也要敢于迈出那一步才行。

秋霜得了吩咐要走。

“对了,”栖迟往外看出去:“他回来了没有?”

秋霜自然知道是在问谁,回:“时候已不早了,料想大都护就快回了。”

栖迟没作声,在心里想,不知他这次会不会又直接过来。

这几日伏廷虽忙着出入军中,但真的随时都抽空过来。

就在昨日,还过来与她一同吃了顿饭。

当时两张小案摆在一起,两个人也坐在一起。

她在他身侧坐着,问他:以前我不在时,你都吃什么?

他答得简略:与常人无异。

她便知道,那是吃的不好了。

一个大都护怎该与常人吃的无异。

他似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拿着筷子不再言语。

她不禁笑起来,想让他多说一些往事,可他却不肯说了,最后只专注地看着她说:下次。

下次便下次吧,反正来日方长。

栖迟将眼前的地图收起来,自己常翻看的账本也一并合上叠好,让秋霜都放好了再出去,免得被他来时看见。

在军中听完彻查散匪的回报后,伏廷驰马回了府邸。

他将马缰交给仆从,刚要进门,罗小义打马而至。

“三哥,军中有你的一封信!”

伏廷停步:“何处的来信?”

罗小义下了马,快步过来:“说出来你怕是不信,竟是那个邕王的。”

说着自怀里摸出那信函递过来。

伏廷扫了一眼,没接。

他与邕王素无往来,唯一有过的交集便是上次在皋兰州竞买马匹一事。

虽远离二都,他对朝中皇亲贵胄却也有所了解。

邕王是当今圣人亲侄,仗着与天家血缘亲近,历来骄纵跋扈,为人气量狭小,来信能有什么好话,必定是因为买马的事生了怨尤罢了。

“不看,你看吧。”他说。

罗小义也不客气,当即便拆开了,边看边念地看了个大概,嘴里咦一声:“这个邕王竟是来道歉的?”

伏廷本已脚迈入了门,又转过身来。

罗小义见他看着,又往下看了两眼,便明白了:“我说如何,原来也是暗讽,表面上是说他家小子欺负过小世子,来道歉的,却原来是想说嫂嫂买马是挟私报复他,可真有脸……”

话戛然断了,信已被伏廷夺了过去。

他拿在手里自己看着。

邕王在信中说他教子不严,致使儿子欺侮了光王世子,更致于清流县主带着光王世子远避北地。

然而都不过是幼子无状,孩童耍闹罢了,何至于叫清流县主惦念不忘?连个民间的质库都愿为她出头不说,后来竟还叫他在诸多权贵面前折了颜面。

如今来信给大都护,是想化干戈为玉帛。有安北大都护庇护,又有何人敢再对光王世子无礼?彼此皆为李姓宗室,何至于互相生怨,只会叫人觉得心无气量罢了。

罗小义说的不错,通篇所言,明面上是替儿子致歉,言辞间却无歉意,反而在指责栖迟没有容人气量。

伏廷却看到了别的。

李砚被邕王世子欺负过。

他想了起来,竞买那日,栖迟说过,邕王欺侮过光王府。

莫非是指这个。

他将信纸丢给罗小义,转身进门。

“三哥?”罗小义不明所以,看着他的背影转了个弯,入了院落。

西面院落里,李砚刚刚下学。

他站在院子里,手里拿着那柄匕首,小心拔开,试了试,却不太会用。

正思索着是不是该找个人请教一下,就见伏廷自院外走了过来。

“姑父,”李砚难得见到他,鼓了勇气,将匕首递了过去:“可否请您教我用一用这个?”

伏廷接过来,想起了教他骑马的事。

也就一并记起了当时栖迟的话,他记得,她很看重这个侄子。

他将匕首塞回李砚手里,握着,转了两下手腕,一刺,一收,就松开了手。

李砚很聪明,开了窍:“明白了,是要出其不意时用的。”说着将匕首仔细收入鞘中,别在腰间。

他穿着锦缎袍子,别了匕首后,颇有些少年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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