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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门之下(47)

“好啊!”罗小义打心眼里觉得好,他嫂嫂上次短短来了一趟,记起册子来可真是太快了,算东西又快又清楚。

但他还记着伏廷的话:“就怕太辛苦嫂嫂了。”

“无妨。”她心想恰好能在这上面帮帮忙,又不是什么大事,能累去哪里。

罗小义便将她带进了棚舍。

……

伏廷过来时,就看到棚舍里,女人坐在那里,握着笔记着东西的样子。

他松开马缰,低头走入。

一旁罗小义张嘴就想叫他,被他一个眼神制止。

本想与他解释一番是嫂嫂自愿来帮忙的,也没能说,默默出去了。

栖迟记得专注,毫无所觉,直到眼前册子已翻到底,才说了句:“该换新册子了。”

一只手捏着本新册子按在她面前。

她看见那只手,和手腕上紧束的袖口,抬眼看过去,才知道身边站的是谁。

伏廷看了眼那册子:“你从何处学的算账?”

宗室之中的女子,学的多半当是琴棋书画女红描红之类的,不曾听说有算账这一类。

栖迟说:“我打小便算术学得好,如今不过是半学半用罢了。”

前半句是实话,后半句是编的。

伏廷似是信了,没再多问,低头出去:“我去外面巡一遍。”

栖迟将册子合上,搁下笔,跟着走出去。

看着他上了马,自眼前纵马去了远处,马蹄过处,拖出一道尘烟。

马上的人身挺背直。

伏廷将四下都巡视了一遍,停在一片山下。

这山原本很高,已被垦荒弄得多出坑洼,掏出了巨大的空腹。

他转头唤一声:“小义。”

罗小义自远处打马过来:“怎么了三哥?”

伏廷说:“叫他们别垦这山了。”

为了民生,田地本是多垦多得,不限制百姓的,只是也不能只盯着一处垦。

罗小义得了令去传讯。

他勒马回头,到了棚舍外,看见栖迟还在那儿站着。

“站着做什么?”他问。

“看你。”栖迟直言不讳,眼神就落在他身上,轻轻流转。

她看自己的夫君,有何不可,看多久都行。

伏廷嘴一扯,被她的直白弄的,腿一跨,自马上下来。

心说这女人,简直无孔不入。

身后,忽而传来罗小义的呼唤:“三哥!”

他回头,看见罗小义打马自远处一路冲过来。

后方还跟着许多人,皆在往这里跑。

伏廷脸一沉,往前走两步,只听轰隆声动,就见远处他刚去看过的那座山尘烟四起,峰头缓缓下滑。

罗小义冲过来,喘着气说:“晚了一步,那山在眼前说塌就塌了,已叫人都跑了!”

他已看出来了:“带人过去。”

罗小义一抱拳,匆忙调头,招手唤了官兵过去。

伏廷本也要跟着过去,转头看了一眼,脚停住了。

栖迟站在那里,遥遥望着那山。

原本她就生的雪白,眼下一张脸似没了血色,越发的白,双眼凝着,似陷入了怔忪。

他问:“你怎么了?”

她眼睛动了,看向他,仿佛才回神,摇一下头:“没什么。”

伏廷从未见过她这模样。

便是之前面对散匪,面对探子,都见了血,她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候,像是惊到了一般。

他丢了缰绳,走过去,盯着她脸,又问一遍:“到底怎么了?”

栖迟被他身体一罩,犹如无处可逃,眼抬起,看着他下巴,只好说了实话:“只是想到了我哥哥罢了。”

伏廷记了起来。

光王是死于山洪,听说也是半路山体滑下,将他砸伤的。

他心说难怪。

栖迟又哪里是惊吓,惊人不是场面,只不过扯到了亲人便不同了。

她想着哥哥,连周遭纷乱的声音也听不清了,倏然抬头:“阿砚!”

李砚随着新露,不在周围,她看了一圈,也没有看到他,无暇多想就跑了出去,一手扯住了伏廷的马缰,踩镫上去。

罗小义刚又打马过来,就见他嫂嫂骑着马冲了出去,顿时一惊。

“三哥……”

伏廷大步过来,将他扯下马,翻身而上,就朝着她追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众:李砚可真是个小倒霉鬼。

李砚:瞎说什么,不怕我姑姑用钱砸死你们?!!

众:对不起对不起……

第三十一章

栖迟从未骑过这么快的马。

自坑洼不平的田地间一路驰过去, 到了山脚附近, 也未见到李砚踪影。

头上的帷帽已被风吹落了,也顾不上, 她转头四顾,只见那山已被塌下的尘烟遮挡,看不清楚。

众人纷乱, 只往她反向跑。

只有她,逆着人群, 一遍又一遍地唤:“阿砚!”

身后快马而至,她一回头就被伏廷抓住了手腕。

“下来。”他沉眼盯着她。

栖迟平复一下轻喘,说:“我不可让阿砚出事, 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他盯着她的两眼又压低一分,脸颊绷紧了。

她看得分明,另一只手伸过去, 握住他抓她的那只手:“我知道不妥, 你让我在附近找一找便是了,他是我哥哥交托到我手中的, 我不能负了哥哥的临终嘱托。”

几句话说的得又急又快,语气低软, 像是求他。

伏廷看着她发白的脸色, 她鬓边被风吹乱了的发丝。

她此刻, 甚至算得上失魂落魄。

让他想起了光王去世时,他瞥见的那一眼,她那幅阖眼垂泪的模样。

他抿紧唇, 腿一跨,下了马背,抓着她的那只手用力一扯,不由分说将她抱了下来。

栖迟没料到这男人竟如此强横,心中生急,挣扎了一下,用手推他:“我要寻我自己的侄子也不成吗?”

伏廷手臂一收:“我帮你找!”

栖迟被他紧紧抱在怀里,无法动弹,抬头看着他的脸。

他沉声说:“我帮你找,便是掘地三尺也一定给你找回来。”

一句话,掷地有声。

栖迟眼珠动了动,点头。

大约是因为他的语气叫她定了心。

伏廷放开她,防着她再乱跑,一手抓到她手,五指紧紧钳住:“走。”

栖迟被他拉着走出去。

百姓们大多当时见状不对就跑了。

山底一片狼藉,散落着犁车农具,甚至还有沾了泥的破布鞋。

滚落的土石掩埋了田地,山道也被隔绝了一段。

伏廷的身边很快聚拢而来近卫,行动迅速,已在四周搜寻过一遍,是来报信的。

“禀大都护,目前有伤无亡。”

听到无亡,他看一眼栖迟:“将光王世子找出来。”

近卫领命散去。

栖迟脸色缓和了一些,只要李砚生命无忧,其他都好说。

却又怕下一刻便会送来不好的消息,眉目缓和又凝起。

山上仍不断有山石滑落,直滚到脚边,带出尘土飞扬。

伏廷紧紧拉着她,自己走在里侧,每一步都走得很准。

一路下来,他肩头沾满了尘灰,栖迟几乎没有挨到一粒飞溅的土石。

她也没发觉,一颗心全落在了侄子身上,眼睛始终看着四周:“我们寻了多久了?”

“没久到无救的地步。”他说的直接,是不想叫她胡思乱想。

栖迟不自觉地点头。

不知为何,这种时候有个男人在身边说着这种不容置喙的话,反而叫她心安。

不多时,罗小义领着两个人一路找了过来。

“嫂嫂,新露回来了!”

栖迟拉一下伏廷,站住了。

新露刚刚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她说跟着李砚一起,根本没有到山附近走动,可也突然就找不到李砚了,只好回头去找家主说这事。

罗小义听了这情形,便立即跑来通知了。

他说完了,抹一下额头上的汗,问伏廷:“三哥,这就奇怪了,小世子应当是没出事的,为何偏偏不见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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