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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门之下(58)

她这才知道伏廷先前一夜未归是在忙什么。

罗小义在中间打趣:“已经议了一整日了,三哥自有计较,先安心用饭吧,可还有女眷在呢。”

仆固京便不提了,笑着举起酒盏,敬向栖迟:“是我无趣了,夫人隆冬刚至,应当敬一杯,这是仆固部的敬意。”

栖迟本是想婉拒的,听到最后一句,便不得不举起杯了。

伏廷看她小口抿了一口,低低说:“你会后悔。”

她一怔,轻声问:“为何?”

话音刚落,就听仆固京道:“夫人,既然饮了便是接了我部祝福,需一杯饮完才算得了全部祝福,如此不吉。”

她蹙眉,才知伏廷为何会这么说,心想早知还不如直言不会饮酒了。

罗小义在下方笑:“嫂嫂只能喝了,三哥也不能给你代的。”

伏廷一只手搭在案上,看着她,嘴角抿了抿。

知道她是不会饮酒的,早知便提醒一句仆固京了,不是所有女子都如胡女般善饮的。

栖迟只好承了:“那好,我便受了仆固部的盛情了。”

说罢低头,就着酒盏将酒饮尽了。

仆固京顿时笑出声来:“夫人原来如此豪爽。”

他甚至还想再敬一盏了,手已拿到酒壶,忽而瞄见上方大都护的眼神,便笑着作罢了。

北地的酒都是烈的,栖迟一次饮下这么多,很快就有些醉意了。

但她还要端着仪态,坐得很端正,即便如此,也渐渐疲乏上涌。

伏廷再看过去时,就见她脸颊微红,已是微醺之态,眼都垂了下来,竟想笑了。

眼见她身歪了一下,他手自案下一伸,撑住了她腰。

栖迟腰上一沉,回了神,看他一眼。

他低低说:“回吧。”

她点头,知道不再撑下去了,否则便要失态了,提神唤了一声:“新露。”

新露和秋霜进来,扶她起身。

仆固辛云看着栖迟自案下走去,仍是端庄仪态,再看伏廷,却见他眼神一直盯在她身上。

不知是不是看错了,那如狼如鹰的男人眼里,竟有了一丝柔情。

第三十八章

宴散时, 已是深夜。

伏廷自厅中出来, 身后跟着罗小义。

“三哥,胡部的事你有计较了?”

他点头。

罗小义朝跟出门来的仆固京笑道:“我便说三哥已有计较了, 仆固首领可以安心了,只要是北地民生的事,三哥不会不管的。”

仆固京连忙道谢。

罗小义瞅见他身后的仆固辛云眼睛还朝这边望着, 打趣说:“小辛云看什么呢,快随你祖父去歇着吧。”

仆固辛云被他说得头低了一下, 再抬起来,眼前已没了大都护的身影了。

……

伏廷走进主屋。

房内还亮着灯,他以为栖迟还没睡, 进了门,扫到床上,却见她已躺下, 一手抽下腰带, 轻按在桌上。

走到床边,见她侧躺着, 呼吸轻匀,双颊微红, 一幅醉态。

他伸手一拨, 领口里, 她颈上被突厥女铁钩抵出的几个血点已退了。

大约是觉得被打搅了,她轻轻动了一下。

伏廷咧嘴,松了手, 转身去洗漱。

栖迟饮了酒后不舒服,被新露秋霜伺候着回房后就歇了。

忽而悠悠醒转,是因为口渴,她眼未睁开,先唤了一声:“新露,水。”

床前几声脚步响,一只手抬起她颈后,唇边挨上茶盏,她抿了两口,睁开了眼,看见男人坐在床沿的身影。

伏廷转头去放茶盏,手臂被扯住了。

“松手。”他回头说。

栖迟醉了,也分不清是真是幻,才伸手拉了一下,听见他说松手便皱了眉,忽而起身下床,往他面前而来。

伏廷看她眼里迷蒙,没睡醒的模样,显然是酒还未醒,果然下一刻她就踉跄了一步。

他一只手还捏着茶盏,另一手挟住她:“你干什么?”

她手臂勾住他脖子,似没听见他问话:“凭什么叫我松手?”

伏廷好笑,人各有各的醉态,李栖迟的醉态,他却是第一回 见。

他干脆手臂一收,几乎是将她半抱半拖地带到了桌边,才将那只茶盏放下了。

栖迟腰抵在桌沿,人被他手臂抱着,勾紧他脖子,不依不饶:“凭什么叫我松手,就因为那个小姑娘?”

伏廷一顿,才知道她在说谁:“你说小辛云?”

她醉颜上眉心细蹙:“你唤她什么?”

他盯着她脸颊上的飞红,低头贴近:“你在意?”

栖迟双眼眯起,如在思索,许久,轻轻摇头,松了勾他的手。

伏廷眼神一沉,双臂扣住她往上一托,抵在桌上,沉声问:“你在不在意?”

栖迟人已坐到桌上,腿几乎要缠到他腰,下意识地又勾住他。男人托着她,用身体抵住她,她觉得被桎梏住了,抬着尖尖的下颌说:“她不好打发。”

伏廷眼神更沉。

她只在意好不好打发。

栖迟眼里,男人的脸始终朦胧,她又犯困了,推他一下:“你压我好紧。”

伏廷紧贴着她,两腮咬紧,嗅着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酒气。

下一刻,勾在脖子上的手臂忽的一松,她眼已闭上,头歪在一边,又睡着了。

他抱着她软软的身躯,两腮松开,自顾自扯了扯嘴角。

她并不在意。

一醉之后,再醒却好像什么也记不得了。

栖迟站在窗边,望着窗外淡淡的春阳,手指轻揉着额角,总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

只有个模糊的印象,好似伏廷把她整个人都抵上桌了。

她回头看一眼那张桌子,想着那场景,不禁有些耳热。

“家主。”秋霜走过来,贴在她耳边一阵低语。

栖迟听完,有些诧异:“当真?”

秋霜点头,自袖中取出一份书函:“奴婢今日出府去铺子上听说的,这是都护府的官方文书。”

栖迟接过来。

昨晚宴席间听仆固京说了胡部眼下需要大批牲畜幼崽,却又买卖无门,不想今日都护府竟下令开放让私商来做了。

北地没有足够的幼崽,但天下之大,其他地方还有,甚至境外也有,有私商介入,各地流通,便会快多了。

那男人可比她想的要心思活络多了,当机立断就用上了私商。

她打开书函,是都护府请辖下各大商号东家出面议价的文书。

下面加盖了都护府的府印,是伏廷亲手批的。

秋霜小声道:“家主不便出面,反正对外说的也是东家不在北地,此事要么还是算了。”

栖迟想了想:“这不是笔小买卖,接了大有利在。何况都护府邀人议价,是为了稳住价,照拂各胡部,事关北地民生,不能算了。”

秋霜明白了,私商接了这样的生意,若无监管,必然是各家各价,水涨船高,各胡部必然吃不消,都护府才会提前将价议好。

看来家主是想用手上的商号来帮着稳住价了。

“那便还是派个柜上的出面吧。”

栖迟将书函交给她,点头:“老规矩办吧。”

秋霜应下。

“对了,”栖迟又问了句:“今日他何时走的?”

秋霜道:“大都护天未亮便起了,定是为了此事,眼下带着仆固部去了军中,料想待商户们来了便回了。”

栖迟心想,那仆固辛云定然也跟着了。

……

都护府大门敞开。

一行人自军中返回。

“三哥可真够有魄力的,怎敢用私商,你早前不是还说商人重利?”罗小义从马背上跃下,看着他三哥直感慨。

伏廷刚下马,丢开马缰:“既是为民生,有什么不能用的,我用的就是他们重利。”

罗小义啧一声,往府里看:“料想人都该到了。”

他想都护府召唤,商户们岂敢拖延。

城内外,但凡附近商号,能接到书函的皆是有能力接手大买卖的铺子,本也人数有限,自然是随招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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