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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门之下(75)

他握着马鞭,想起了崔明度那个人,冷眼看过去:“你们什么都没看到。”

那兵称是退走。

伏廷进了府门,走到书房里,看见了栖迟。

她在桌边站着,似在等他。

“我知你一定会回来。”她说,听崔明度说带了公务,便知道他一定会回来。

伏廷看着她的脸,看出她眼睛有些红,咬着牙,忍住没有询问。

他一只手伸到腰里,掏出那枚青玉按在桌上:“还给你。”

到最后,终究是他自己来还。

栖迟看着那枚玉,又看了看他:“你还怪我么?”

他说:“你为北地做的,我没理由怪。”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她伸手拿起那枚玉,轻声问:“这个还了我,那我以前的夫君,是否也能一并还我?”

伏廷不语,想笑,却笑不出来。

栖迟看见他的下巴,她知道他每日都仔细用小刀刮过的,今日却好似没管,微微泛了青,眼里,似也有疲惫。

她想她可能得不到他的回答了,捏着那枚青玉,手指不自觉地用了力:“你以前说会好好与我做夫妻,是不是也不作数了?”

伏廷低头,终于笑了一声:“是你从没想过好好与我做夫妻。”

门外,一个仆从匆匆赶到,禀报说朝中贵人已至。

伏廷转身走了出去。

半道,就见到了赶来拜见的崔明度。

“伏大都护。”他见礼。

伏廷抱拳,回军礼:“崔世子远道而来,为何连一句口信也没有?”

崔明度笑道:“在下只是奉圣人令要往靺鞨一趟,途径北地,圣人素来关心北地民生,在下才决心逗留几日,好回去上呈天听。”

伏廷说:“那是崔世子有心了。”

圣人多年不曾派人来北地,最关心的还是突厥,说素来关心北地民生,未免有些过了。

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他姑且信了。

崔明度看向他身后,书房里,栖迟缓缓走了出来。

她朝他们这里看了一眼,远看只有一张脸白寥寥的。

崔明度看了又看,才确定她看的是面前的男人。

伏廷头未回,却留心到了他的眼神,想起了先前来人报的事。

李栖迟对崔明度如何,他在马场里是见识过的,不至于平白无故的捕风捉影,但崔明度对李栖迟是否一样,就未必了。

第四十九章

天阴沉, 压着黑云。

都护府外, 五六个官员穿着齐整的官袍等候着。

伏廷走出来,身后跟着崔明度。

官员们立即上前, 向崔明度见礼,请他去瀚海府内外走一趟。

这是伏廷的安排。

既然崔明度说是要替圣人来察看北地民生,他自然要成全。

仆从牵着伏廷的马过来, 他刚接了缰绳,忽听崔明度问:“伏大都护何不请清流县主同往?”

他看过去:“崔世子希望我夫人也同往?”

崔明度道:“只是当初在皋兰州里时常见你们夫妇同来同往, 料想你们感情很好,我才有此一说罢了。”

他话稍沉:“原来世子如此留心我们夫妇。”

崔明度一怔,笑了笑:“当初县主千金一掷, 在场之人无不关注,在下自然也留心了一些。”

听这意思,似乎不带上李栖迟就不对劲了。

伏廷眼在他身上扫过, 只当没注意到他话里的那点欲盖弥彰, 吩咐仆从:“去将夫人请来。”

崔明度客气地搭手:“是在下失礼僭越了。”

伏廷捏着马鞭,一言不发。

是不是真客气, 他心里透亮。

片刻后,栖迟自府门里走了出来。

崔明度立时看了过去。

她头戴帷帽, 襦裙曳地, 臂挽披帛, 看不清神情。

他不知她是否还如在书房门口时那样白着脸。

新露和秋霜自她身后走了过来,二人如今在大都护跟前本分非常,头也不敢抬, 过去车前将墩子放好了,又回头去扶家主来登车。

栖迟走到伏廷跟前,停住了。

新露和秋霜退去。

她撩开帽纱看着他,眼朝那头的崔明度身上一瞥,低低说:“你若不想我去,可以直说,我可以不去。”

伏廷一只手握着缰绳,又甩上马背:“我并未这么说过。”

栖迟垂了眼,刚才在房中听到仆从来请她时,她没料到伏廷会主动开口,多问了一句,仆从说是贵人向大都护问起的,她才知道原来是崔明度开的口。

她没再说什么,踩着墩子上了车。

伏廷腿一抬,踩镫上了马,看一眼那头。

崔明度果然又看着他们这里。

他不禁瞄了眼马车,尽管他偏居北地,也知道圣人恩宠崔氏大族。

倘若当初李栖迟真的嫁给了崔明度,她是否会将那一腔柔情都用在崔明度的身上,把所有对他说的话,也都对崔明度说一遍。

想到此处,他嘴角一撇,握紧了手里的缰绳。

没有倘若。

李栖迟,已经嫁给了他。

……

一行上路,先去城外看了垦荒好的大片良田,又往城中而来。

官员们陪在一旁,一路与崔明度介绍着如今情形。

大都护交代过,走个过场即可,他们不过也就说些大概罢了,全然就是些场面话。

崔明度也没在意听,他坐在马上,时不时看一眼那辆马车,又看看前面马上的伏廷。

车帘掀开了一下,他看见栖迟抓着帘布的手,又放下了帘子。

再回到城中时,黑云更低。

不出半个时辰,天上落起了雨。

伏廷下令,就近避雨。

官员们就近找了个铺子,请贵客进去避雨。

因为下雨,铺子里客少,来了官员后就彻底清空了。

伏廷进去后,先看了一眼墙上的鱼形商号。

他看了一眼跟在后面进来的栖迟,她脸冲着他,收着两手在袖中。

再到了她的铺子里,谁也没话可说。

北地的春雨急促而干脆,说来就来,从檐上落到地上,溅起一片。

官员们陪同着崔明度坐在一旁。

铺中的伙计过来伺候诸位贵客,奉了茶招待。

崔明度往耳房里看,隐约看见栖迟坐着的身影。

他又往门口看,看见高大的男人。

伏廷站在那里,并未进耳房。

他又朝耳房看一眼,这一路下来,这对夫妇说过的话寥寥无几。

尤其是栖迟,他几乎没见她怎么开口,只是默默地跟着伏廷。

他想起佛堂里看到的那一幕,书房门口栖迟发白的脸,反反复复。

“崔世子?”一个官员唤他。

崔明度回了神,温文尔雅地笑了一下,过了片刻,眼睛再次朝耳房看去。

一直到雨停,伏廷始终没进过耳房。

众人将要离开。

出门之际,崔明度看了眼左右,才跟伏廷说了句:“想不到北地还有如此富庶的铺子,想来还是北地的买卖通畅。”

他方才就注意到了,这里面卖的大多是南方运来的物产,恰是北地没有的。

若无足够的财力和人力,是很难千里迢迢运来这里供应的。

伏廷没说什么,看了一眼从耳房里走出来的栖迟。

他如何会知道,如此富庶铺子的主人就在眼前。

回到都护府时,已然天色昏暗。

新露和秋霜在车下等着,栖迟摘下帷帽递过去。

走进府门,前院难得的开了,官员们还在。

伏廷应该也在那里。

她想起来这一路,他们几乎没怎么说过话。

她沿着回廊走着,还未到后院,一名侍从快步而来,在她面前拜礼:“恭请县主移步,我家郎君有圣人口谕要传给县主。”

她一瞬就明白过来:“你家郎君是崔世子?”

“是。”

圣人怎会有口谕给她,分明都不曾在意过她这个宗室。

她左右一想,跟着侍从走了过去。

前院廊上拐角处,一丛树长得正好,枝丫伸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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