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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门之下(74)

难怪他嫂嫂从不把钱当回事,她是真有钱啊!

伏廷听了不禁扯了下嘴角。

的确,李栖迟,从来不是个寻常女人。

所以他一点也不惊讶,她能有如此大的家业。

罗小义伸头看了眼他神色,试探着说:“三哥,嫂嫂有钱也不是坏事啊,咱们也可以放心了,是不是也能将她手底下那些柜上的给放了,也免得再叫其他商户瞎想不是?”

昨日他自那制茶坊里离开时,那些柜上的还被围在那里,他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伏廷拉一下身上披着的军服,掖上衣领:“我已将人放了。”

罗小义这才想起什么:“昨晚从都护府里出来后就不见三哥人了,莫非就是去忙这个了?”

“嗯。”

罗小义说:“那何不叫我去呢,三哥又何须亲自跑一趟。”

“必须我去。”伏廷手上扣紧腰带,摸到腰间收着的那枚鱼形青玉。

他去这趟,是为了封口。

带着青玉过去,是有心了解商号在北地各处的经营。

每个人都在他跟前签了生死状,制茶坊里发生的事,必须忘了。

以后,该做什么做什么,他们只是些本分商人,利于北地民生,都护府不会为难。

想到这里,他看向罗小义:“叫昨日调动的人马都立下军令状,半个字也不可外传。”

罗小义一想就明白了,正色说:“是了,三哥说得对,嫂嫂如此贵重的身份,岂能被人知道经商。”

“那是其次。”他说。

罗小义莫名其妙:“那还能是为什么?”

伏廷手上束着两袖,说:“她是大都护夫人,若叫人知道,会以为她所得皆是以权谋私,对她不利。”

他将那块玉掏出来,递过去:“这块玉你拿去还给她。”

罗小义回味着他的话,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又看看那玉,不接:“三哥连这都为嫂嫂考虑好了,分明就是没气,那你为何不自己去还?”

伏廷冷声:“少废话,你不懂。”

罗小义说:“哪里不懂了,我看三哥就是对嫂嫂在意的紧。”

伏廷眼也冷了:“你想领军棍?”

罗小义也是见不得他昨晚那模样才说的,硬着头皮说下去:“便是领军棍我也要说,你多年孤身一人,嫂嫂可算是你唯一的家人了,你在意她又有什么不对!”

伏廷咬腮,脸上一笑:“你懂个屁!”

不错,李栖迟的确是他唯一的家人了。

可她的家人,只在光州。

他将那块玉收回腰里,看一眼罗小义:“妄议上级是非,十军棍,办完事自己去领。”

罗小义瞪圆了眼睛,眼睁睁看着他出了军帐。

有些后悔了,没料到他真如此不近人情,是触到了他的逆鳞不成。

伏廷出帐不久,一个近卫到了跟前,向他禀报——

“大都护,朝中派遣了人过来,已入了瀚海府。”

他问:“何人?”

近卫报了名号。

他只点了下头:“知道了。”

山寺的佛堂里,栖迟已经站起了身。

起身的同时她就稍稍偏了头,抬袖拭了拭眼,再转过脸来,已然恢复如常。

终于看清来人,她上下看了一眼,没料到他竟会出现在这里。

自皋兰州一别后,她以为永远不会再见到他了。

崔明度穿一身湛蓝的圆领罗袍,一根玉簪束着发髻,正站在门口看着她。

她看了几眼,语气平静地问:“崔世子因何会在这里?”

崔明度眼定在她脸上,到此时才动了,搭手见礼,温声道:“来此是带了公务,入城前听闻县主与伏大都护近来正在寺院小住,便寻了过来,果然在此见到了县主。”

栖迟心想可真巧,入城前偏偏要打听他们的所在。

“小住已经结束,既然是有公务,世子该去见我夫君。”她说完,朝门外走。

崔明度看着她到了跟前,将要自他身边走过去时,他忍不住问了句:“县主过得不好吗?”

栖迟脚步停住,看他一眼。

崔明度五官很清秀,面白,一身文雅清贵,与伏廷截然不同。

伏廷英挺、硬朗,鼻挺目深,至少要比他黑一层。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看着他却想到了那男人,淡淡说:“我过得很好,不明白世子为何有此一说。”

崔明度看着她微红的双眼:“因为方才见你似很伤心。”

他入寺时本没抱太大希望,却不想在这佛堂门边一眼看到了她。

她跪在蒲团上,手撑在身前,颓然将倾,默默垂泪。

实在太过惊诧,他才会脱口唤了那声县主。

栖迟并不希望自己那模样落在他眼里,转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世子想多了,这里是佛寺,我不过在此悼念至亲罢了。”

崔明度不禁朝佛堂里看一眼,那一片明晃晃的佛灯挨个放了几排,也看不清,他却有数:“县主可是在悼念光王,可否容我也祭拜一下?”

她似是听见了什么笑话,脚下走出了门:“不用了。”

崔明度自知当初退婚伤了光王,心有愧疚已久,如今想要弥补也没有机会,眼见着她走远,缓步跟了过去。

山门外,台阶下,一个小沙弥牵着马缰递给栖迟。

她接了,留心到身后的人影,回头看了一眼:“崔世子还有事?”

崔明度自台阶上下来,眼睛看着她的马:“县主怎会一个随从也没带,就这么骑马来了?”

她说:“这是北地,我身为大都护夫人,要如何都可以。”

崔明度指一下远处:“我带着随从,也理应要去都护府拜访伏大都护,不如就由我护送县主回府吧。”

她笑了一下:“最好还是免了。”

崔明度看着她脸上那笑,低声问:“县主是否因为当初的事至今对我难以原谅,才会屡次回避?”

栖迟看他根本就是个半熟的人,无爱无恨,更谈不上什么原谅,她不原谅的只是当初他们侯府气到了她哥哥,加重了他的伤势。

对于这个人,根本谈不上什么怨尤。

她说:“世子既然也记得当初的事,就该知道我已嫁做人妇,既有前尘瓜葛,更应避嫌才是。”

崔明度犹豫了一下,说:“若只是避嫌,那我倒是放心了。”

栖迟不禁看他一眼,直觉他语气里有别的意味,忽而就想到了他当初给她写信的事。

“世子若要去都护府,请自便,我该走了。”

崔明度立即退后半步:“是,县主请。”

栖迟踩着马镫上了马,头也没回地飞驰出去。

崔明度看着她远去的身影,不知为何又想到初见时她马场高台一掷,追随男人出来时的那惊鸿一瞥。

每一次见她,她总会叫他意外。

马场里是,在这佛堂里垂泪也是。

军营里,领完十军棍的罗小义忍着疼,揉着后腰走到营帐前,就见一人一马自眼前飞快驰出去了。

他顺着看过去,那黑亮的高头大马上的人,不是他三哥是谁。

顺手就揪住了一个近卫:“怎么着,大都护又愿意回府去了?”

近卫抱拳说:“大都护接到奏报,朝中派了贵人过来,自然是要回府了。”

罗小义啧一声,心说还以为是自己的十军棍叫他三哥回心转意的呢。

“来的是谁啊?”他顺嘴问。

近卫答:“东都洛阳的河洛侯府世子。”

罗小义一愣,扯到伤处,咧嘴嘶一声:“来的怎会是他。”

……

伏廷一路疾驰回府。

刚下马,一个身着常服的兵打马而至,在他面前下跪,禀报说先前派去寺院周围看守的人已经全都撤回,临走前在寺中看到了夫人。

他问:“她为何又去寺中?”

“不知。”

伏廷没说什么,刚要入府,那兵又报:朝中派来的贵人也入了寺中,与夫人先后出了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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