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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门之下(77)

她眼扫过铺中四周,顺带着,也理了一下头绪,慢慢说:“北地民生刚兴,百姓大多贫苦,此后若是涉及到农事用具、医药伤患的买卖,允许他们赊账,特许额外让利一成。”

解九垂着头:“皆听东家吩咐。”

“一切照旧,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若有任何难决断的,再传信给我亲自处理。”

“是。”

栖迟停在门口,一时想不到别的要交代了,走了出去。

回到车上,秋霜跟了上来,忍不住问了句:“家主真决定了?”

栖迟摘下帷帽,倚在车中,轻轻嗯了一声。

秋霜看了看她脸色,不好再说什么。

“他可是去了军中?”栖迟忽然问。

秋霜回:“是,大都护领着崔世子入了军中。”

她点一下头:“那正好。”

……

马车驶回都护府。

府中忙碌,仆从往来穿梭。

栖迟走回主屋,里面也正在忙着。

新露捧着她的账册整理着,一本一本仔细叠放收拢好,再包裹起来。

一旁坐着李砚,他穿着雪白的绸衣,正盯着新露忙碌的动作,见到栖迟进来,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栖迟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笑了笑:“你这是有话说?”

李砚看着她的笑脸,开口问:“姑姑可是真高兴的?”

她脸上那抹淡笑未退:“为何这么问?”

李砚伸出手来,牵住了她的衣袖:“姑姑这些年为了我从未顾过自己,如今好不容易才与姑父团聚,这件事……难道就没法子了吗?”

身为宗室,却暗中经商,他那晚见到姑姑的模样,就知道这事严重,其实已经悄悄担心了许久。

栖迟拍拍他手背:“放心,至少你还有个有钱的姑姑,我早与你说过,钱是个好东西。”

李砚脸皱了起来,不知该说什么好。

栖迟安抚他:“好了,去吧,你那边事是最多的,快去准备,莫误了事。”

她说完朝秋霜看一眼。

秋霜会意,过来请李砚:“世子,我去帮你收拾吧。”

李砚只好站了起来,出了门,又回头看一眼姑姑。

栖迟坐在那里,眼神落在房中一角,没有动,也不知在想什么。

他摸了摸腰间别着的匕首。

这是他姑父送给他的,教他做一个男人,遇事不要总缩在女人身后。

他一路走一路想,在廊上,唤了声秋霜:“我要去与老师说一声,姑姑若问起,请她等一等我。”

秋霜道一声是:“那世子千万要快些,不要误了时辰。”

李砚答应了,往前走去,却没往平日里上课的学堂而去,反而脚下一转,往外去了。

风过军营,日已将斜。

伏廷行走在演武场外。

罗小义跟在他后面,一只手揉了揉还没好透的伤处,一只手抬起,朝身后的人做了个请。

崔明度由几个官员陪同着,跟在他们后面。

演武场里士兵们正在操练,却没多大气势。

别人不知道,罗小义心知肚明,那不过就是士卒们在做做样子罢了,普普通通的,并没什么看头。

他三哥交代了,这位世子就是打着幌子来北地的,何须给他看什么真刀真枪。

他们可犯不着将瀚海府的精锐拿出来,给一个素无往来的崔氏大族的人看。

崔明度看了一圈下来,向伏廷答谢:“我在城中叨扰已经失礼,有劳伏大都护竟还容许我入军中来一睹诸位将士的风采。”

伏廷看他一眼:“我都护府中沉闷,想必崔世子无人说话,不如来军中。”

崔明度闻言脸上稍有变色,总觉得这话里有些弦外之音,不禁看向他。

伏廷沉黑的眼在他身上一扫,转过头去。

都护府是他的,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能有什么偏僻的地方。

雨后树下,崔明度和李栖迟站在那里即使只有片刻功夫,也早被他发现了。

他没过去听半个字,更没揭穿,是知道那是李栖迟的往事,理应由她自己处置。

不代表他不知道。

崔明度朝演武场中看去,客气地赞赏了一句:“难怪是能抵挡突厥的强兵。”

是有意将这话题揭过了。

伏廷没接话。

罗小义只好揉着腰后堆笑接了句:“崔世子过奖了。”

他心想真不愧是那些酸绉绉的文人,连这都能夸。

忽闻一声马嘶,伏廷转身,眼睛远远扫过去。

一人骑着马似是刚刚飞奔而至,手上还在勒马。

他眼力好,一眼看出那是谁,不等近卫来报就大步走了过去。

罗小义见他忽然走了,顺带着朝那头看了一眼,眯起眼一瞧,那穿着雪白细绸衣的贵气小少年可不就是小世子,怎么好端端地跑来军营了。

李砚上次来过一回,因而还认得路,只不过上次是他姑父带着来的,这次独自来,费了好大的劲。

军营守得严,他还没接近就被附近巡逻的兵拦住盘问了一番,好不容易有他姑父身边的近卫认出了他,才放他过来。

他看见了远远走来的姑父,立即下了马。

伏廷走到他跟前,上下看他一眼:“来营中做什么?”

李砚马骑得太快,喘口气,乖巧地说:“我是特地来找姑父的。”

“有事?”伏廷问。

李砚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左右。

伏廷转身:“到我帐中来。”

李砚快步跟上。

入了帐门,伏廷一直走到地图架前,回过头站定:“说。”

李砚手摸着腰里他送的那把匕首,鼓起勇气道:“我想问姑父,是不是嫌弃姑姑了。”

伏廷皱眉:“什么?”

李砚垂了下头,又抬起来,声音低低的:“我知道商人自古轻贱,姑姑身份尊贵,却做了这事,一定会被认为是自贱身份,我不知姑父是不是因此嫌弃她了。”

他只想知道,他姑父是不是就因为这事,便容不下他姑姑了。

若真是那样,那后面的话就不用说了。

伏廷说:“不是。”

他答得干脆,没有半丝迟疑。

李砚眼立即亮了:“真的?”

他颔首。

他一个一步一脚印走到今日的人,最不在意的就是身份。

商人怎么了,至少生活不愁,他最苦的时候连温饱都难以解决,又岂会看不起商人。

与李栖迟之间的事岂能与一个半大的小子说清,他只说:“若你来只是为了问这个,可以放心了,回去吧。”

说完便要出帐。

李砚赶紧道:“姑父留步,我还有事。”

伏廷停了脚步,看着他。

李砚握紧手心,心一横,说了实话:“姑姑她,要走了。”

叫新露清点从光州带来的人,收拾了东西,去城中看了铺子,前前后后的事宜都料理地差不多了。

她是准备走了。

……

罗小义正陪着崔明度从演练场里出来,忽而远远瞧见大帐帐帘一掀,他三哥大步走了出来。

他正奇怪,就见李砚跟着从帐中走了出来,有些局促不安似的在那儿站着。

“那位可是光王世子?”崔明度问了句,他在皋兰州里见过,稍微有些印象,也是因为李砚五官与栖迟有些相似,寻思道:“来此找伏大都护,莫非是清流县主有什么事?”

罗小义听他提到嫂嫂,笑两声,心想三哥跟嫂嫂的事还没过去呢,这位可别跟着掺合了,敷衍说:“岂会呢,世子在跟着我习武,应当是来找我的。”

说着朝那边走了过去。

到了跟前,他拍一下李砚的肩:“怎么了?”

李砚左右看看,凑到他跟前小声说了两句。

罗小义闻言大惊失色,连忙去找他三哥身影,只听见一声烈马长嘶,人早已在马上冲了出去,顷刻没了踪影。

栖迟坐在妆奁前,理了理妆,站了起来。

新露过来说:“家主,已经都准备妥当了,只是世子去与他的西席先生话别了,或许要等上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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