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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门之下(79)

接连两声唤,栖迟回了神,才发现新露已经到了跟前。

房中多少有些凌乱,她也只能当别人看不见了。

新露拿了她的外衫来伺候她穿,一面道:“下面的都还在等着家主吩咐,既然大都护回来了,家主可还是要走?”

栖迟站起来,想起昨日已准备好的车马行李,耳后一热,问道:“他们还在等着?”

新露给她系着衣带,回:“昨晚就叫他们将车马牵回了,只因崔世子忽然过来了一趟,看见了苗头,奴婢记得家主的吩咐,不好叫外人看了笑话,便先行打发他们回府里等吩咐了。”

栖迟点头:“嗯。”

既然被崔明度看见了,多半又会觉得她是过得不好,节外生枝。

她与伏廷如何,都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与其他人无关。

……

伏廷走出后院,看见立在廊前,锦衣玉带的崔明度。

未等他走近,崔明度已走过来,温文尔雅地笑道:“昨日军中一行还未尽兴,伏大都护便没了踪影,今日只能来此等待伏大都护一同再入军中了。”

伏廷说:“有劳。”

他这个人向来惜字如金,出于官场客套,对崔明度算是很客气的了。

一名仆从双手捧着他的刀和马鞭送过来。

崔明度看着他将那柄一掌来宽的刀负在腰后,又拿了马鞭,再看他的脸,刚毅冷肃,看不出其他表情。

自当初在皋兰州里初见,他就觉得伏廷此人并不好接近,也许是因为身为军人的缘故。

他不知这位大都护对待已娶进门的妻子是不是也是如此。

刚想到这里,就见栖迟自他身后走了出来。

伏廷感觉身后有人,回头看了一眼。

栖迟刚理完妆,庄重地绾着发,穿一袭轻绸襦裙,站在他身后。

他想起刚不久在房中说过的话,抿紧唇。

三人在一处是巧合,却似狭路相逢。

崔明度看了看二人,笑一下:“昨日见伏大都护匆匆离营,在下还以为是都护府里出了什么事,去下塌处前特来看了看,在府外见有随从和车马,也不知是不是府上有人要远行。”

伏廷嘴边一笑,看他一眼,不是听不出他话里那点探寻的意味。

还没说话,栖迟忽而道:“也不是要远行,只不过是我闲来无事又想去寺中小住,知道夫君在招待世子,未曾告知,哪知夫君不放心我一人前去,收到消息就匆忙赶回了。”

她说着走到伏廷身旁,伸出手攀住他的胳膊,脸上露出笑来:“夫君临走该跟世子说一声的,倒叫别人误会了。”

伏廷看着胳膊上她那只手,又看了看她脸上的笑。

心里明白她想法,他没看错,她对崔明度,态度一如既往,没有半分念头。

他换只手拿鞭,那只胳膊一动,手伸到她腰后,按住:“夫人以后要出门,最好还是说一声。”

他语气如常,只更低沉,栖迟腰后被那只手掌按着,分明没有多用力,却还是被带着往他身边贴近了一步。

当着外人的面,她不知脸上又红了,也没看崔明度,温软地点头:“嗯,我记住了。”

崔明度看着眼前这幕——

伏廷身姿高大,一只手拿着鞭子,栖迟轻挨着他,仿若依偎,他低着头,下巴快碰到她发上簪的玉钗。

崔明度没看到她身后那只手,但也知道这是男人轻揽女人的姿态。

他守礼地侧过身,移开眼去,笑了笑,客套一句:“原来如此。”

看起来,却是夫妻恩爱的模样。

有一会儿,伏廷才松开栖迟,走了过来,手在他面前客气地抬了一下,走了出去。

……

眼见伏廷和崔明度已经走了,栖迟才继续往前,没几步,遇上了迎面而来的李砚。

“姑姑,”看到她,李砚退两步,垂着头说:“我正要去向你告罪,昨日,是我去向姑父报的信。”

栖迟看着他,没作声。

其实已经猜到了,方才就是准备来找他的。

李砚抬头看了看她,道:“我知道姑姑也不想走的,只不过是因为那事与姑父弄得无解了,可我问过姑父了,他那般的英雄,一言九鼎,说了不会计较就绝对不会,姑姑大可以放心。”

栖迟轻轻叹口气,不好与他解释:“我知你心细贴心,但这事,你不明白的。”

李砚听她如此说了,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小声道:“从小到大,我只有这次忤逆了姑姑,也是不想姑姑后悔。倘若姑姑还是坚持要走,不管去何处,我一定都会跟着姑姑。”

栖迟又何尝想让他走,待在都护府里自然要比在外面好。

昨日只是觉得侄子是她的责任,她若要走,理应是要带上一并离开的。

她说:“我不怪你,来找你也只是看一看,你放心就是了。”

话音刚落,秋霜走了过来。

“家主。”

栖迟看了一眼她来的方向,问:“你出去过了?”

秋霜是从府门过来的,她称一声是,近前,贴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栖迟缓缓拧眉。

秋霜道:“是那叫解九的柜上找到我说的。”

她想了想,低低呢喃:“这下,怕是不想走也得走了。”

军营里,一群兵正在对着靶子射箭。

罗小义领着崔明度走到此处时,时不时看一眼那头站着的他三哥。

伏廷站在那里,看似看着场中,到现在没怎么说话。

瞧着,倒是一切如常。

他也不敢多问,但到现在没听到别的动静,料想嫂嫂是没走成,也不知他三哥在想什么。

崔明度忽而说:“请罗将军跟我一张弓吧。”

罗小义听了,从一个兵手里拿了张弓过来,递给他:“崔世子也想试试身手?”

崔明度拿在手里,笑一下,走向前方的伏廷。

“伏大都护,”他开口说:“不知能否与在下玩儿一场射靶?”

伏廷看他一眼:“崔世子是想玩儿,还是想比。”

崔明度一愣,笑道:“伏大都护何出此言?”

男人看男人,总是无比透亮。

伏廷心里有数的很,从崔明度来的第一日,他就有数的很。

他忍到今日,也着实忍了许久。

眼下正不悦,对方自己撞上来,怨不得他。

他将袖口上的束带一收,说:“崔世子若与我比诗词,我自当甘拜下风,但你若要与我比赛马射靶这些军中的东西,只会叫我觉得,你很想赢过我。”

最后几个字,掷地有声。

崔明度脸上笑容微僵,没来由的,又想起先前都护府里的那一幕。

伏廷手一伸,自他手中拿过了弓,另一只手伸出去:“箭。”

一个兵连忙跑来,送上箭袋,又退开。

他连抽三支,搭弦引弓。

羽箭离弦,呼啸而去。

一箭之后迅速接第二箭,第三箭,一气呵成,快如闪电。

三发三中。

最后一箭过去时,力穿靶心,木头制的靶子留了个肉眼可见的洞。

是他下了狠劲。

崔明度看到,心中震慑,因为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三箭不是玩儿,是动真格的。

他脸上有一会儿才露了笑:“伏大都护不愧是能力抗突厥的猛将。”

伏廷收回手,目视前方:“不错,我只是一介武人,说话不会拐弯抹角,这话我只说一次。”

崔明度下意识问:“什么话?”

他眼看过来:“我不管李栖迟以往如何,她已嫁了我,就永是我伏廷的女人,谁也别想动。”

手里的弓在二人身前一点,他冷冷说:“请崔世子谨记。”

崔明度无言,脸上再无一丝笑。

伏廷扔了弓,转身走出去,没几步,又回头说:“靺鞨路途遥远,崔世子不如尽早上路吧。”

作者有话要说:伏廷:你要去哪?

栖迟:我在全国各地都有房产。

伏廷:……当我没问,下一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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