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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言喻的忧伤(2)

作者: 星炀 阅读记录

少荆河看着他停顿了大概十秒,仿佛真在对这个问题思考,才又点头:“我知道了。没关系。”

梁袈言低垂的眼眸划了个半弧,终于又抬起来与他的对视:“而且工作量很大,除了正常的工作时间,可能还要经常占用你的休息时间。你有女朋友吗?”

少荆河回视他,眼神泰定:“没有。所以没关系。”

梁袈言被他这镇定的态度反而弄得有些疑惑起来,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可以任意加班,不在乎工作量大,不在乎工资低?以你的资历……”

“我一直很崇拜聂齐铮教授,他写的书我都有,而且现在也经常在看。”少荆河暗暗地握紧了拳头,他其实还是会紧张,但面上一点看不出来,“我还听过您的课。您要做的事是为了完成聂教授的遗愿,为了完善我们国家对东古语的研究,这其中的价值我觉得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我只是想参与到这项伟大的事业当中,不敢说尽绵薄之力,只要能帮上您的忙就已经很满足了。”

他这番话若是放在演讲舞台上,那便堪称冠冕堂皇,但落在面试中,只会让人觉得不过是些不着边际伟光正的套话而已。

可偏偏,他面对的是梁袈言。

梁袈言信了。

不仅信,而且还震撼了。

这么赤诚的话语仿佛带着上世纪六十年代知识分子的古朴烙印,多久没碰到过对学术这样忠诚的战士了!

而且从他的眼中,梁袈言认为自己确实看到了朴素的渴望,那一定源于对信念执着热切的追求!这是在这个从头到尾都一脸淡定的年轻人身上,唯一称得上热烈的光芒。

否则除此之外,他也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会让一个每年都拿奖学金,一直担任外语学院学生会会长,品学兼优,还长着一张“校草”脸的年轻人来他这个小破地方求任一个无名无钱的小助手一职。

唯有纯粹的信念方可能支撑起一个人无尽的勇气和寂寂一生的脊梁!

他自己是这样的人,他便觉得从这个年轻人身上看到了同样的品质。

他在心里暗暗点了点头,不过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把少荆河的资料摆在一边:“那行吧。你的资料我就先留下,你先回去,三天内等通知。”

少荆河松开了拳头,悄悄地在裤边蹭去手心的薄汗。他后退一步,恭恭敬敬地微弯了弯腰:“谢谢梁教授。”

这些在“外面”只会让人觉得他做作谄媚的动作换到了这里,他越是把“恭谨”、“谦卑”的仪式感做足,被常年冷落在顶楼但内心又十足清高的梁袈言就越对他好感丛生。

梁袈言点点头,难得地又对他看了一眼,重复了一句废话:“嗯,回去等通知吧。”

少荆河走到门口,手落在门把上,忽然又顿住了。

想了一会儿,他又回了头:“梁老师……”

“嗯?”梁袈言抬起头看向他。

“我、”他忽然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哽住了一样,扭扭捏捏地才挤出一句,“我喜欢女生。”

这话一出,他就后悔了。恨不得一口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因为眼见着梁袈言脸上飞快地滑过一丝诧异,紧接着就是稍纵即逝的恼怒,但瞬间一切都归于平静,他像戴上了一张面具,面无表情地,甚至还夹杂了几分嘲弄地看着他,答:“放心,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第2章

少荆河下了楼,坐在一楼大厅的长椅上。

现在这时间办公楼里没什么人进出,他拿出电纸书,很安然地看起来。

其实不光这时间,大学的办公楼本来平时也不会有多少学生会来,除了极个别来交作业的班干,或是老师约谈,要不就是助教--例如他那个老乡刘勉。

他的硕士论文已经写完上交,就等着老师最后的审批和答辩而已,现在有大把时间可以坐在这里,慢慢等。

初夏的清晨,阳光明媚,而楼外绿树成荫,巍峨环抱,使楼里永远荫翳清凉。

又无人声喧杂,外语学院一楼的大堂,这日的时光清幽,堪称良辰美景。

然而少荆河捧着电纸书,心里却乱得像锅粥。

他向来做事沉稳条理分明,所以此时就分外怨怼起自己方才的那一句画蛇添足。

原本事情进展得一如计划中的美好,梁教授显然已对他产生信赖和好感,偏偏他就是头脑发热,生生划出一道败笔来。

他咬着牙,咬得牙根生疼。末了又咬舌头,几近要咬出血。

“少荆河,”他想,“你就是容易得意忘形,现在知道后悔又有什么用?”

他沉默地瞅了眼楼梯的方向,抿紧嘴唇,收起电纸书,从书包里换了本《东古语通论》。

不知不觉,时光易逝。

“荆河?”有人叫了他一声。

他抬起头循声望去,看到刘勉和一个他们系的女同学正从楼梯上下来。

刘勉看到他很是诧异,还没走到他面前就开始发问:“你怎么还在这儿?”说着在他面前停下来,压下声音,“梁教授不在办公室?”

“不是,见着了。挺顺利的。我是下午还有事,懒得回宿舍,就先在这儿看会儿书。”少荆河答。

因为觉察到那个女生盯着他的目光,便朝她扫了一眼,那女生立刻不好意思地移开了眼睛。

刘勉随着他的眼神也扭头看了女生一眼,跟着笑起来:“这是我高中师妹,刚考到我们学校研究生,我带她去认认环境。”

“哦,”少荆河脸上向来没什么表情,这会儿更没兴趣多打听,不置可否地应了声,“那你们去吧。”

刘勉看着他笑,拿手朝外面比划了一下:“你也别坐着了。这都几点了?一起吃饭去吧。”说着嘴巴朝女生的方向努了努。

少荆河别说不打算去吃饭,就算要去,也绝不会这时候跟他们一起。

他特别不稀罕伺候刘勉这种逮到两个单身异性就想撮合一段的媒人习气,很干脆地摇了个头:“你们去吧,我晚点吃,有人请客。”

“嚯,我说呢。”刘勉果然爽快地就此放弃,拍了下他的肩膀,“那行,下次啊。”

少荆河笑笑,没接话。等他们走远了,他看看时间,又周围都看了看,尤其是确定楼上不会又下来个认识的人之后,默默地从书包里掏出个面包和一瓶水。

大学老师极少有坐班的,外语学院的老师又更忙,各种研讨会、交流会、翻译任务这这那那的导致要常常外出,老呆在教学楼里的更多的是行政人员。到了午饭时间,拿着饭盒三三两两去食堂,在刘勉下来之前都走得差不多了。

其实刘勉他们下来时都快一点,就已经不早了。他们走之后,整个办公楼彻底进入午休时间,基本已是空空荡荡。

少荆河三两口把面包吃完,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嘴里还混着面包和水,边嚼边拿着面包的包装袋走到垃圾桶边扔进去,扔完打算回去再吃一个,一转身,竟看到楼梯上不知什么时候又下来个人。

他赶紧用手背一抹嘴,同时把嘴里东西囫囵咽下去,正好那人也抬了头看到他,眼睛里也和刘勉一样流露出诧异,但并没有说话。

少荆河原地站直,恭敬地叫了声:“梁教授。”

“嗯。”梁袈言比他刚才对刘勉的不置可否更淡漠,步子轻巧且快,转眼就到了他面前,转眼又从他面前飘过,只在这过程中轻飘飘地丢下句根本没打算要答案的随口一问,“你还没走啊?”

“我被叫去给英语系办公室帮忙,刚忙完。”

仿佛天赋一样,少荆河对各种应付式的社交谎言自小就能做到张口就来,根本无需过脑。边答着他边快步过去拿起自己的包,向着梁袈言的背影追上去。

梁袈言没想到下个楼又会见到他,更没预到他还会跟上自己。

他对少荆河为什么还在办公楼没有丝毫兴趣,反正这些当过学生干部的学生对学校的行政地方都熟得很,跟有些老师说不定比他还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