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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言喻的忧伤(57)

作者: 星炀 阅读记录

果不其然,江教授吃了晕车药,靠在椅子里安静了一会儿,长长地呼了几口气,便对他微侧过脸,不经意地扯开话头:“你们是才开始答辩?”

少荆河也放低了椅背半躺进椅子里眼睛看着车载电视,随口答着:“对,昨天才开始。C大呢?”

“我们昨天最后一天。所以我也今天才来。”江落秋说,从眼角瞟他两眼,看他状态松散,便又问,“那个,袈言,现在在B大怎么样?”

少荆河是真不喜欢他,以至于听他叫了“袈言”两个字就咬牙咬得生疼,但面上他不惊不动,故意轻轻叹了口气,用一种彼此都该心知肚明的语气答:“还是老样子,没太大变化。”

连带也引得江落秋跟着叹气,沉重地点了个头,很有些无奈:“唉,我也想得到。谁摊上那种事,谁都一辈子抬不起头。”

少荆河听他这意思,似乎是知道真相,心里一动,正要打蛇随棍上问个清楚,不想江落秋抢在了他前面又好奇地问:“你……倒是不介意?”

少荆河想着得从他嘴里撬出点什么,这时精神抖擞起来,表面上反倒显得愈加的惫懒无城府,状似天真地点了个头:“啊。”跟着向江落秋也侧过头,笑一笑,“我本科不是B大的,所以当时具体情况知道得也不很清楚。去了B大之后倒真听到不少传言,说实话听多了之后,对教授确实……挺怵的。”

他想着江落秋若是在乎梁袈言的名誉,这时就该忍不住用事实驳斥他两句。

却没想到江落秋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对他故意漏出的风口视而不见,脸上照样是那副惋惜痛心的表情:“唉,该怎么说呢,虽说外面那些确实多是以讹传讹,但又有句话,‘空穴易来风’嘛。袈言自己确实也有他做得不对的地方。”

这个表态倒很有些出乎少荆河意外,让他都不禁转头看着江落秋愣了一愣。

这话这语气,可丝毫听不出朋友之谊,反倒是有点落井下石,就差直接说梁袈言活该了。

少荆河不禁迷惑起来,这是看出了他打探的意图故布迷阵,还是真情实感的流露?要是后者,那他都要开始怀疑自己之前揣测江落秋和梁袈言的关系暧昧,是庸人自扰,妄自专断。

他不由装作玩笑追问:“是吗?这话怎么说?”

不知江落秋是不是提起这事就有点冒火,拿过自己拿瓶水“咕嘟咕嘟”一气喝了小半瓶,才歇了口气。目光转向他的方向,正要开口,忽然留意到这小子如此近距离地从侧面观看,也是无可挑剔的鼻梁高挺,眉清目秀,顿时心里再次泛起了最初见他们照片时的酸意。

于是转念又想:他嘴里说是对袈言有成见,那怎么还偏来做了他的助手?可见这成见即便是有,恐怕也敌不过别的心思更多。他跟在袈言身边这么久,到现在还像是什么都不知道,想必袈言也没对他说过那事。既然这样,显然这两人目前也还是如袈言所说只是普通同事。我这时候给他解了惑,要是不小心帮了他一把,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一念起一念落,不过都是转瞬之间。江落秋收起要说的话,改了口,哂笑:“既然你也对他犯怵,怎么又来做他的助手?”

少荆河听着他硬生生把话转开,真是有种突遇便秘的郁闷。

但也无可奈何,只好依然假装洒脱:“我毕业在即,手头无事,正好遇到教授招助手。这又是本专业重要的项目,我就想跟着进来能涨涨经验也好。”

“哦。”江落秋点点头。他这理由合情合理,倒是也没能挑出什么问题。

加之他见少荆河始终神色轻松,说起那事就像纯粹在闲聊一件八卦,不禁又觉得自己可能是多虑了,这么帅的男生说不定早有了女朋友,未必是他以为的是对梁袈言有什么。

“那您刚才说教授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少荆河微笑提醒。

“哼,他做得不对的地方多了!”江落秋莫名地轻哼一声,倒是因为那事想起更早一些的事由来,“千错万错最不该的就是没听我的!”

“听您的?”

“我当初劝他像我一样找个人结婚,他非不听……”

“结婚?”少荆河蹙眉,“可,教授他不是--”

“对啊。就因为他是,所以才要结婚。你结了婚,就等于有了挡箭牌,谁还会觉得你喜欢男的?又怎么会让人找到可趁之机?!况且以他的条件,找个有些背景的老婆难吗?一点都不难!他非不听嘛。不听就算了,还跟我吵。好,结果就闹出了这种事,到最后一个能帮忙的人都没有。那不只能活该自己受罪?”

“那不是……”少荆河就差把“骗婚”两个字脱口而出了。他一旦进入应酬式陪聊状态就很少加入自己的个人喜好,从来都是顺着对方走,不过这时候是真有点忍不住。

“是什么?从古到今,古今中外,有几个男人会因为喜欢同性不结婚?结了婚的同性恋多了去了好吧?!”他不说白,江落秋像是也听得出来。车厢里安静,江落秋声音压得很低,但振振有词斩钉截铁的语气是一点不软。不仅说,还加上手势,十足十是要给少荆河讲课的架势。

他似乎对自己这套理论十分信服,一点不受晕车药的影响,此时不仅精神抖擞,甚至可说是亢奋。似乎也不再把少荆河当少荆河看,而是当成一只迷途的羔羊,一个满脑子只有理想的学生,而说服这样的一个人就是他此刻最大的目的。

手都伸到了少荆河面前,他从眼角睨着少荆河冷笑:

“你们这些学生,整天在象牙塔里呆着,没见识过社会的残酷,所以你就和他当年一样,年轻尚轻阅历又少,对现实还整天抱着自己那点单纯美好的幻想,以为找到个喜欢的人就真的一辈子不结婚都可以。哼!可能吗?谁理你?谁支持你?以后老了怎么办?没有孩子,还没有婚姻,要什么没什么,一点保障都没有,到时候怎么办?啊?!”

少荆河眨眨眼,他屏气凝神半天,就听到这么一番理直气壮的说辞,他在难以置信中又感到了一种荒谬到极处萌生出的喜感,以至于竟忍不住笑了。

见他一笑,江落秋以为是被自己的话所打动,终于堵上了他那些天真可笑的疑问,并且也改变了他那不切实际的人生观。

当下欣慰了不少,也不由对他放缓了语气:“对不对?你现在明白我的意思没有?”

少荆河哪有什么不明白?不仅明白,而且还已经彻底放弃和他争辩的想法,仿佛看着第二个许立群,眼里只有笑意,含笑再问:“您的意思就是,就算喜欢的不是女人,也应该找个女人结婚。然后把这婚姻作为自己日后生活的保障。对吧?”

少荆河的笑容一向具有欺骗性,江落秋看他也不犟也不争,态度良好,进入理论很快,自然也非常受用。顿时对他的印象都大为改观。对他的总结给予充分肯定,手指和头一起点:“对,这才是活在当下!”

“是,明白了。您说得很有道理。”少荆河也点着头表示自己很受教,又虚心地问,“那您……我能冒昧地问一句,您有孩子吗?”

他问得很委婉,但江落秋此时沉浸在自己完美践行了自己的那套理论,进入了正常家庭的成就感里,况且要服人,自然是拿自己举例最能让人信服。

所以他也答得毫不犹豫:“有啊。”说着拿出手机点开相册给少荆河看,“我女儿,今年两岁。”

少荆河接过认真地看了看:“很可爱。”这不是纯粹的恭维,大半也是实话。

江落秋脸上洋溢着身为父亲的骄傲,拿过手机自己又欣赏了一会儿,才喜滋滋地放回去。

“所以其实您之前也是……和梁教授一样的?”少荆河借机又轻声问。

他之前问有孩子的那话里其实隐含了三个递进式的问题:您也是同性恋吗?如果是,您和女性能有正常生活吗?如果有,能正常到有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