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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言喻的忧伤(58)

作者: 星炀 阅读记录

这些他都好奇。但他不能这么直问,直问太冒犯,第一个问题就可能铩羽而归。

所以他倒着问。

确认了江落秋有孩子,就是确认了后面两个问题,那第一个问题就出得顺理成章了。

果然刚刚晒完女儿的江落秋此时也没了那么多顾虑,直言不讳就点了头:“对。我也是。”

少荆河没有感到意外。他其实还有一个问题,但他把这最后一个问题隐藏在笑容里:

你们俩,是曾经的恋人吗?

这问题,他不问了。

第46章第46章

难得出趟差,梁袈言才发现自己有点认床。

在鱼村的第一个晚上,他睡得很不踏实。

但不是因为没同伴所以紧张害怕睡不好。他一直一个人住,独处独睡对他一点问题都没有。

可能就是单纯的换了地方,气候、地势、朝向乃至空气,周围完全没有一点熟悉的气息,所以干扰了他的专注力--是的,入睡也是需要专注力的。

于是他又做了那个梦:

他走在楼梯上,慢慢到了六楼,转进走廊,一抬头,在一片光晕中看到了少荆河。

这个场景从那天起,就反复出现在他梦境里,迄今至少已有五六次。

而且每每到了看见少荆河的那刻,画面都会有些微不同:有时是他一抬头,少荆河站在走廊的尽头,沐浴在朝阳中对他微笑;有时,是他看着少荆河从“起居室”门口麻溜地爬起来,有些局促地站在光线的边缘;有时是他才转进走廊,就听到少荆河叫他,“教授”--他才一抬头,只看到个模糊但熟悉的人影……

场景多种多样,以至于他竟开始混乱,有点搞不清真正的“当时”究竟是怎样来着?

不过虽然是一次次的反复梦,但因为并无丝毫可怕之处,所以他也没觉得恐惧。

只在这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中,他通过不断的重温,回想起那天早上见到的少荆河,从那个迷惘、糊涂,又带了一点慌张,完全不像平时的少荆河的模样中,渐渐地,体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忧伤。

那绝不是苦肉计。

也许前半段的记忆模糊混乱,但那天早上少荆河看到他的眼神,他却是清清楚楚。

那个少荆河,完全不像“少荆河”的少荆河,当时想躲来着。听到上楼的脚步声才惊醒起来,看到他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但他还是想躲,下意识地转了半个身,向着身旁的“起居室”,锁了;又向着身后小阳台,又锁了;短短十秒不到的间隙,他向左向右转了好几处。视线向着近处,局促地保持在自己身遭半米内的范围。

他觉得丢脸。不想让梁袈言看到的丢脸。

梁袈言却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梁袈言心疼。

就像看着个小动物被人赶出了家门,无处可去,也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也没人告诉他。面前的每一扇门都紧闭着,他只能呆呆傻傻地在门前转悠,傻等,也不知能等来什么,等了一个晚上,就只是等而已。

可是白天看到了丢弃自己的人,又害怕。怕再被嫌弃。

有时他醒来,脑海里还残存着这个影像,就会自己发很久的愣。他会不由自主去想,那个晚上的少荆河,一个人回到空荡幽寂的办公楼,坐在空旷阴冷的六楼,望着那条走廊,那些紧闭的房门,他会想什么?他到底在想什么?

梁袈言教过那么多学生,风光的时候他也见过各色各样的人,那些人对他很好,真的很好。热情周到,把他当不世出的英才那样的捧。但他都没有遇到过像少荆河这样的。

对他全然的光明正大的人。

眼睛里没有机巧算计,言语里也没有奉承暗箭。明明自己就有满腹的才华,但从不炫耀卖弄。举止永远是有礼有度,态度永远是谦冲恭谨。尊敬他,就是真的爱戴,从眼神中迸发出专注。明明很会说话,但总是安静地听他说。话说得也有条有理有重点--只非常偶尔的会有一点激动,熟了之后才能发现那是语无伦次。那晚之后他才明白,是因为喜欢所以才会情难自禁语无伦次。

虽然瞒了三年前的事,但不是因为有坏心思。也坦荡荡地自己供认了。

这人真没有一点坏心思。对他。哪怕歪一点的,都没有。

明明脑袋瓜灵得很,却从不玩弄小聪明,该下笨功夫的事就老老实实下笨功夫,一点都不会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投机取巧地偷懒。

明明家庭条件好,却又低调得过分。来去就那几件衣服,衬衣牛仔裤,一三五二四六地轮换。去哪儿都只背一个旧书包,里面永远有瓶矿泉水。

要不是见过少纤云,梁袈言根本都不会想到还有和迟天漠如此不同的富家子弟。

没有朋友,没有娱乐,别的年轻人去厕所都恨不得攥着手机,他连手机都很少出现。不玩游戏,也没人找。偶尔接个电话,因为说话太有重点,所以也总三两句话就能说完,异常简洁高效。

独狼一样,可性格又不孤僻阴郁,反而非常的平和明亮。怪事。

梁袈言真没遇过这样的人。要他形容,就一个词:干净。干净得让他挑不出毛病。

甚至让他难过。

这么好的人,他不能把他拖下水。哪怕他真是喜欢了男人,也不应该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少纤云说得很对,他应该去找配得上他的人。梁袈言自认,自己一身毛病,污迹斑斑,年纪还大了这么多,离少荆河的“配得上”,差得太远。

少荆河每天给他买饭,离职之前是,离职之后也是。离职之前的他以前没在意,现在明白了;离职之后的他当时就明白,只是没拆穿。

他做着那样的梦,在梦里见着那样的少荆河,自己难受,就不愿让少荆河也跟着难受。

他也喜欢过人,他知道那感受。所以那几天里,他愿意给出时间,让少荆河缓缓。反正一天就两次见面,一顿午饭,没有必要太决绝。

缓过了之后,没了猫的借口,他就算走,也是缓过了。

梁袈言就这么从小憩的少荆河重复梦中醒来,微睁了眼,望着房间里天花板。民宿的装修比较粗陋,天花板上有块不知是不是潮霉落下的灰斑,就像这屋面的胎记,光线打在上面,再明媚的日光也会瞬间变暗几度。梁袈言便盯着落在它之上的阳光,从日暮一直望到了日落。

房间里没开灯,渐渐就从金黄橙红变成浓灰晦暗。

梁袈言难得有这样不需用工作占据生活的时候,所以即便是房间里已暗成一团模糊,他也还是不想起床。

能不起床的日子,确实很美好。

“笃笃笃”,有人不经意地打扰了他的美好。

“袈言,醒了吗?”宋空林敲了几声,在门外叫,又像是笑,“快开门,有人来了,你的室友。快快快--”

一听又有人到了,梁袈言赶紧爬起来。

人家一路奔波远道而来,他还霸着房间睡觉实在不像话。

他眼睛习惯了黑暗,一时也没来得及想起应该先开灯。跳下床趿了拖鞋,他三两步赶快到了门边开门--

啊?

他不由自主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没睡醒。

不然怎么会看到门外站着个少荆河?

难道他梦到了少荆河,所以就把谁都看成是少荆河?

“教授。”

他放下手,怎么……还真是?!

“你--你怎么……”梁袈言两眼有些发直。

少荆河也没见过他刚睡醒的模样。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带着一点枕头印,揉了眼睛,眼睛还是半睁不开,穿着他那身旧T恤旧沙滩裤充的睡衣裤,站在黑乎乎的房间里向外张望,一点没有平时冷清隔膜知书达理的教授样儿。

一身的烟火气,可爱得要命。

少荆河情不自禁抿起了嘴角。

“我就猜你还没醒。”宋空林自顾自接过他的话,瞅瞅屋里,“正睡得香吧?连灯都没开。就是他们没到我们也快要上来叫你吃饭了。结果嘛也真这么巧,下面我们那饭呐刚做好,这两位就到门口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