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道(64)
戴克开罐头安慰阿尔法,AJ很识趣地没有进客厅参与讨论,扭头上楼梯,边走边脱衣服,还直言自语:“上去换件衣服先……”
分开前甘砂下意识望向声源,AJ已经把T恤脱下绞成一条捏手里,整面背部赤露出来,包括他左侧腰处一块鸡蛋大的中褐色胎记,蝴蝶一样绕着他的腰飞。
某些记忆碎片飞进甘砂脑袋,她有些激动喊了声:“AJ!”
AJ吓得肩膀一颤,抖开手中衣服,像毛巾擦身双手捂在胸前,此地无银的姿势滑稽又腼腆。
他双眼迷惘,“啊?”
客厅里,横躺沙发上的图图悠悠转醒,白俊飞给递过去一杯温水。游征坐旁边单人沙发上,手里研究两根破烂的绳头。
“有空再说。”甘砂朝AJ挥挥手,也踏进客厅。
“哦……”AJ怅然若失,无意识地用衣服擦擦胸膛,转身上楼。
☆、第三十九章
两边绳头绽开,沾着承重柱上的墙灰,互相擦蹭,抖出小小尘雾。
甘砂走近,游征随手把绳子扔到一边,抬眼看着她。刚才临门一脚,两人眼神里均有点微妙,似乎亲近了些许,又似隔了一层屏障,始终无法亲密无间。
甘砂先撇开眼,问图图:“感觉怎样?”
杯里水只抿了一口,图图把杯子搁回茶几,两手撑着沙发沿,“还有点晕……”
“你先上楼休息会吧……”
“姐,我……”
“上去吧。”白俊飞插话,“仓库的事我们在监控上都看见了,不关你的事。”
游征也点点头,重复白俊飞的前三个字。
这里到底是游征的地盘,比起甘砂的安慰,游征一方的谅解对图图更具抚慰作用。
“好吧。”她磨蹭起身,犹豫出了客厅。
甘砂面色冷下来,朝绳子方位努努下巴,“怎么回事?”
游征说:“应该是偷偷在柱子边缘磨断的,这两天她安安静静大概是琢磨怎么逃脱,等看到容易对付的人出现,就下狠手了。没想到给她跑得这么快……”
她嘲讽道:“你这绳子质量挺可以的。”
游征还未接话,白俊飞再次插嘴,从旁观站到了甘砂的对手席上,“绳子也好,其他方面疏忽也好,现在人已经跑了,追责没有太大意义。还是琢磨下一步怎么走吧。”
戴克踩着他的尾音进来,接着说:“她会把这里暴露出去吧?”
甘砂一挑二不战而败,还剩一个大概弃权,三个男人互相信任,关系似乎坚不可破,她无法撼动,更无法插足。
游征也许觉察到局面呈一边倒,回头宽慰她一句:“逃了就逃了吧,我们也不可能一直囚着她。”
甘砂仍心有不平,冲着他嘀咕一句:“丢的可是一颗□□,你倒是看得挺开。”
字字依旧夹枪带棒,但语调已成妥协姿态,甘砂坐到游征对面的沙发,隔得远,像隔岸观火。
戴克继续他的紧要问题,说:“我们是不是该动身了,万一她把人引到这里——”
“不急。”游征掌心摩挲着拐杖头,“即使我们跑了,他们逮不到人,还是会一气之下把这里全毁了。”
话到此时,下意识瞥了甘砂一眼,目光相接,两人不约而同想起“百亩仓库”的大火,心有戚戚。
“还不如按兵不动,来个守株待兔,起码一直在自己地盘不必担心被埋伏。”
戴克坚持己见,说:“但你不知道等到的是余瑛的兔子,还是警方的狼狗。余瑛既然能让人把你身份透露个五六分,再伪造一下,可以直接把你完完整整交出去。”
“那到时再逃也不迟。”
游征近似盲目的乐观让戴克眉头紧锁,望向白俊飞寻求支援。白俊飞侧坐到单人沙发的扶手上,一手搭着游征的肩膀,立场清晰,说:“老克,你就放弃游说吧。从一开始YOYO的目的就很明确……这回我站YOYO。”
中途停顿时,白俊飞明显觑了甘砂一眼,后面内容也像突兀省略,说一半留一半。如果她这个“外人”不在场,也许他就直白强调游征的目的了。
而话题的主角,也拿余光不着痕迹扫了下。
甘砂统统当没发觉。
局面成了一比二,三个男人都快明明白白看向甘砂,等她表态。
剩下她手中那一票,似乎无关紧要。她两手撑着扶手潇洒站起,说:“既然承担高风险的那个人都觉得没问题,我打辅助的自然也没意见。不过,希望还有下回的话,不会出现像今晚的意外。”
说罢,甘砂离开客厅,在玄关处碰到下楼的AJ,紧绷的神色稍有松懈,但还未完全扭转过来,表情仍有一丝严肃,以至于声音听上去像命令。
“你过来一下。”
换了件干衣服的AJ一手无措地摸摸胸膛,闷闷哦了声。
白俊飞拍拍游征肩膀,有些幸灾乐祸,“你要辛苦哄人了。”
游征:“……”
戴克还在试图说服游征,“小征,引火焚身可不像你的风格。”
游征拄着肘拐站起,一副要结束谈话的姿态。
白俊飞把刚才吞吞吐吐的话补完,说:“老克,你还是死心吧。他没逼到余瑛出来亲自跟他了结恩怨,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就算不幸坐牢也不会。”
游征绕至沙发后背,把白俊飞刚才的拍肩还回去,代替没说出口“谢了”,然后拄着肘拐出去。
*
甘砂把AJ带出下鸭场的小门外,没走远,脚下就是小门横梁的影子,一堵围墙分开了灯光与夜色。
AJ又挠挠胸口下方位置,打起精神问:“姐,什么事啊?”
游征先前让他配合演戏、隐瞒动向,现在该不会是兴师问罪来了吧。
甘砂看出他紧张,挤出点笑容,但月色暗淡,约等于无,索性放弃。
“聊聊,别紧张,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她说,“你老家哪里的?”
AJ右眼皮突突跳,“怎么突然……查户口呀?”
甘砂含糊道:“差不多吧。”
AJ试着用玩笑缓解氛围,“是不是还得问家里有几口人啊?”
甘砂感觉到他的抗拒,是她自己太急,毫无铺垫地切入,难免让他反感。于是换个方式,她先透底。甘砂抱起胳膊,望着不远处的山峦剪影,与其是跟他说话,不如说更像自言自语。
“我以前有个弟弟,比我小七岁,在他大概刚会爬的时候,被人抱走了……”
甘砂说话风格与做事一样,直接干脆,开门见山就给他一剂猛药。AJ脖子一梗,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也就七八个月大吧,我已经不记得他长什么模样了,我们家的照片都被收起来,从那以后起就假装他没来过……但我们肯定还是会时不时想起,想他有没有活下来,活得好不好……”语速不知不觉慢下来,她低头看着模糊不清的砂石,把AJ当成树洞,“就算记得,快二十年过去,大概见到也会认不出来吧。”
AJ又摸摸后颈,不自在时总会有这个小动作,这让他看上去腼腆而容易亲近。
“你不会想说……”AJ踟蹰开口,表情僵硬,似乎难以消化,“可是,我跟你……长得一点也不像啊,应该不像……”
谦虚的否定莫名叫他心头发堵,AJ重新打量甘砂的五官,轮廓的确没一处相似的。如果真的把甘砂置入亲姐的角色,AJ心头五味陈杂,迷惘有之,怅然有之,惊喜也有一点点。
甘砂没有正面回答,继续说:“但我记得我弟弟左侧腰上有一块胎记,像一只蝴蝶……”
她左侧冲着他,右手下移拍了拍侧腰,刚好是AJ那块胎记对应方位。
“怎么、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AJ嘴唇哆嗦,结巴起来,“我是说、突然、突然就碰上了,还、认出来了……”
AJ的反应情理之中,如果他身世再复杂点,也许还会怀疑甘砂认亲是另有所图。天上掉下亲姐姐,AJ第一秒就被砸晕了。这是对以往认知的颠覆,意味着过去的真实变成了谎言,谎言背后动机叵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