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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三月(13)

弦声皆乱,剌痛慕平心扉。

「楚大哥,平儿哪里惹你生气了吗?」他不明白。

「走!」楚扬低吼了声,挥抽扫下桌上杯物,一对青瓷杯被挥落了地,应声碎裂,散成四片。

慕平瑟缩地往后躲去,他被楚扬突如其来的愤怒给吓到了。楚扬向来谦和,对他更是从未动怒,他完全无法理解楚扬为何如此待他。

红著眼眶,慕平捡起裂了的杯子塞入怀中,楚扬一直无言,他不敢再问。

收拾好后有些丧气,垂着首默默地走了。楚扬赶离了他……走时慕平脑里萦绕着的唯一念头便是,楚扬赶离了他……

慕平带来的酒壶留在凉亭之内,浓郁性烈呛人鼻息的气味仍残留亭中久久不散。那些药材入了酒,在他腹内散开,送进血里骨里令他冰凉的身躯发着热。

然而再如何得医治百病的仙丹妙药,都没能治愈他胸口方才被慕平狠狠扯出的一道伤。

心在绞痛着,但无论再痛,楚扬都无法开口。

慕平可知……可知他是如何看待他…

为何慕平要在他面前说出这番话……

这番伤人至深的话……

楚扬自此才真正明白,能留在慕平身旁的人,终究不会是他。

酒庄后头一个房里散出了氤氲热气白烟缕缕,慕平手持着木桩捣碎蒸熟的粳米,拨弄置凉后与糟相匀,一点一点地舀入甑中盛装起数十瓶。

他边上塞子边喃念:「秫稻必齐,面槩必时,湛炽必洁,水泉必香,陶器必良,火齐必得。」他这些酿酒的基本功是楚扬教他每回制酒时反覆呤诵,依着对照以免他出错又酿坏酒成酸醋。慕平心不在焉地将瓦甑搬出酒房准备到另一间房蒸烧,但走没两步就停了下来。他晃了晃手中的瓶子,愣愣地道:「怎么这么轻……」再搬回酒房中连忙拆开红布盖子,慕平这才发觉,自己忘了将浓酒放人。

他叹了口气,心绪不宁什么也做个好,干脆就搁着不做了。

裂了的青瓷杯慕平仍收在怀中,他参不透楚扬昨日为何动怒赶他离开小亭。

他记得的楚扬一向谦和有礼恭逊待人,楚扬未曾对他说过一句重话,未曾给过他那么坏的脸色看。

他昨夜被楚扬给吓着了,今日一整天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就只能想着楚扬,想着楚扬不知何时能消气,他不知何时才能过去见他。

「啊!」慕平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是不是我比楚大哥早一步成亲,所以楚大哥不悦了?」他胡乱想着,除了这个,似乎也没有别的理由可以解释楚扬骤生的怒气。

他毕竟小楚扬三年,楚扬终生事没人打点,不像他有爹娘安排,楚扬肯定是想及此觉得感伤,才那么对他的。

慕平盘算着待会天晚,要再过楚宅一趟。他得去道个歉,忏悔自己的无知伤人。

想出了症结,慕平心里的大石也放了一半,现下就歪歪斜斜地挂悬着,只待见过楚扬,便能完全落地。

「平儿。」慕鸿探头入酿酒房来,「我才一下没看着,你又停下来偷懒了!」慕鸿眯着眼,盯着他的宝贝儿子。

慕平立即爬起身来,整整衣服,道:「我就弄了,就弄了。」他立刻为方才误封的甑注入浓洒,忙碌了起来。

「不用了!」慕鸿说道:「爹待会有几个客人要见,他们是来品新酒的,我约了他们在瘦西湖上等,待会儿你代爹去赴约,晓得了吗?」

「咦?我一个人去?那爹你呢?」慕平可惊讶了。

「我要去见几个官。听说北方九毂失收,朝廷有意再颁禁酒令,我去和他们商量商量,有很多事要谈,那些客人你应付就成了。」

民间酿酒奢费米麦是朝廷行酒禁的主因,慕家营酒已有几代,一大家子皆靠这酒庄过活,倘若酒禁一下恐伯只得喝西北风度日了。

「咦,禁酒?」慕平才听入了耳,就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慌了。

「总之兵来将挡。禁令一下,全国酒权势必收归国有,再以少量课税售卖,以其减少米稻浪费。爹如今便是去谈酒榷之事。」慕鸿用自以为简洁的方式说出酒庄将来,然而看看儿子仍是一副懵懂神情,侧着头微张着嘴,半点也不晓得他说些什么,又将有何应变。

「算了,再怎么说你也不懂!」幕鸿摇头叹息。「你去招呼那几名客人吧!我慕鸿一世英明,生得你这儿子还真是可悲……唉……」他缓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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