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毁容王妃重生了(13)

作者: 甄道简 阅读记录

她的身子,本已在凄风冷雨中凉透,听了后面这几句,又如同有一泓温泉渐渐漫上来,涌遍全身,也暖了一颗心。

这歌声、曲音,是在嗟叹单相思之苦,难道她就是他思慕的窈窕淑女不成?

是邪?

非邪?

王爷闭上眼睛,听着天籁之音,脑海中全是倾城的影子,像一幅幅画卷,逶迤而出,国色天香,却又琼楼玉宇般可望而不可及。

曲罢,玉筝将双手交叠按于腹上,伏首一礼。

想起前世自己于宫中身死之后,玉筝亦殉情而亡,王爷不忍,深情看了她一眼,道:“玉筝,你如何看待这男女情爱之事?”

玉筝沉稳如一支含了冷香的羊脂玉钗,轻启檀口道:“豆蔻少女、束发少年心中满是风花雪月、缠绵悱恻,待到年岁渐长,方知家道繁盛、现世安宁才是最为紧要之事。”

楚王听了,不由得想起前世她自尽之时所留诗句:子规啼血溢满喉,犹在江南藏玉楼。分明是在感伤屡遭变故,身世流离无所依傍。与其说是殉情而死,莫若说是厌倦了世事无常,不愿再受离乱之苦。

只他和倾城才是一样的人,可惜的是,他们之间隔着凌云志,似一座高山,一片大海一样不可逾越。

楚王眸子里含了一抹可望而不可及的痛楚,轻声道:“再弹一首《在水一方》吧。”

沈玉筝便玉指轻笼冰弦,边弹边唱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直到子时过半,歌声筝音方住了,正房中是一片让人窒息的宁静,只有蟋蟀尖锐刺耳的歌声传来,如此卖力歌唱,显然为了求偶,她知道那声音不是发自喉咙,而是来自两翅上像刀锉一样的刺棘之间的摩擦,而此时,那刺棘分明就刺在她的心上,一下下锉着,一刀刀割着。

他们就要安歇了吗?

她死死盯着那正房方向。

空气仿佛凝结了。

心跳震得耳膜有些鼓胀,连着整个头嗡嗡作响,螓首之上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似牡丹笼罩了一层薄薄的烟雾,忽然间那正房里的灯光一黑,头上便似响了个炸雷般,透心凉的瓢泼酸雨又淋下来。

他们安枕了的!

“小姐,小姐!”耳边厢是侍香、伴芳的呼唤声,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已晕倒在窗前,两个丫环正拼命地摇晃自己。

“王爷安枕了”,倾城似被冷风酸雨冻僵了,气若游丝道。

“小姐,您说什么呢?那正房的灯,不还亮着吗?”侍香道。

倾城一听,仿佛于黑暗之中见到了一丝光明,忙扶着窗沿起身看去,果然,那宁禧堂中灯光依旧,不曾暗下半分,方知是自己急得眼前发黑,才错看了的。

伴芳道:“小姐,难道您不记得那句诗吗?‘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可见这洞房之夜的红烛是要彻夜长明的,所以,即便他们睡下了,也不会吹灭这喜烛啊。”

侍香横了她一眼,伴芳方知自己失言了,忙闭紧嘴巴,不敢再出声。

倾城正垂思当中,忽然听见侍香一声低唤:“小姐,您看!”那声音含了一抹惊喜,又带着不想被远处的人听到的嘘哑。

倾城忙向正房看去,只见那里面走出几个人来,前面的人提着一对美而轻,飘而雅的花鸟纱灯引路,为首的正是沈侧妃,被贴身丫环银甲服侍着,到了被大婚之夜的灯光照得如白昼一般的院中,上了自己的步辇,往院门外走去。

一刹时,醋雨冷风都住了,太阳从厚厚的云层里面钻出来,洒下金子般的光辉,烘在身上,暖暖的。倾城浸酸、冻僵了的身体复苏过来,似花株般沐浴在灿烂的阳光当中,醉心享受这暖香。

玉筝在步辇上凄凉回首,西边日出东边雨,吟道:

花枝出建章,凤管发昭阳。

借问承恩者,双蛾几许长?

这首《婕妤怨》,是写班婕妤的失宠,她才貌双全,哪里就比人差了呢?

可惜君恩偏偏不肯顾,如雨露般洒向旁处。

虽说玉筝平素为人不错,与倾城前世今生都不曾有过不睦,但于男女之情上,到底都是存着私心的。

玉筝用绢子擦着眼角离去,如一片被霜尽透了的枫叶,从树上飘落,又被秋风吹得没了踪迹。

倾城琼鼻一酸,也滴下泪来……

“小姐,这下您该放心了,早点安歇吧,否则,明日会没好气色的。”侍香道。

倾城是极爱惜容貌的,倘若夜里睡得少了,必是有损颜色的。听到此话,便只好安歇了。

躺在床上,却是辗转难眠。无论怎么强迫自己,都无法入眠,索性又回到霞影纱窗前,向正房那边望去。

忽见有人提着一盏金色云纹手提纱灯出来,鹅黄色的寝衣散发出月华般的光辉,皎皎如星月。

正是楚王。

使她难眠的楚王!

倾城激动得一颗芳心又“咚咚”跳进来,她下意识地捂住嘴巴,不让自己惊叫出声。

只见楚王环视了一下院中,直向那阶下的牡丹花丛走去。

只身入了那花丛中去,提着灯笼左右照着,细细地观赏着那些牡丹,有如看护花园的秋翁。

忽见他挺直了腰背,叹息道:“牡丹已然开花结子,可本王的姻缘……”

他向西厢房看来。

吓得倾城赶紧躲到窗帏后面,只探出螓首去窥视。虽说屋里的灯已全熄灭,外面亮如白昼,站在那边往屋子里看,什么也见不到的,但倾城还是不放心。

夜色中他的身影如孤雁一般凄清、哀冷,口中自语道:“咫尺天涯,毒我肠。”

倾城瞪大一双秋水大眼,看着王爷孑孑而立的身影,百感交集。

第12章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霞影纱窗洒进来之时,倾城从梦中醒来,昨儿只睡了两个时辰,额头有些发胀,依稀记得梦里跟王爷隔着宽阔的河面彼此唤着,追着,却怎么都到不了一处。

净过面后,坐到铜镜前,发现自己的脸色有些暗沉,短了睡眠自是要折损几分颜色的。

等涂了□□、面脂、唇脂,再一看,已将那底色遮去不少。

“小姐,甭瞧了,您和往常一样,美的跟天仙似的。”侍香在一旁道。

倾城一壁端详着自己的花容,一壁道:“你哪里知道,刚刚清水洗过,又上了妆容,自然是明媚鲜妍的,可过一会子,底色还会泛上来,短了睡眠终究是影响气色的。”

“就算这样,小姐仍然是美貌无双的。”伴芳道。

虹霓国规矩,皇子大婚翌日要偕王妃朝服凤舆进宫朝见皇帝、皇后。

倾城大衫霞帔,被侍香、伴芳搀扶着,来至院中。

见十六人抬的两顶凤舆已经备好。

王爷头戴纱帽,金簪别顶,身上穿着绛纱袍,腰间挂玉佩。

王爷面上的玉色也黯淡了些,显得有些疲惫。见了倾城,并不搭言,如一块冒着冷气的寒冰,独自向凤舆里面坐了。

他当闷葫芦,她也没必要拿热脸去贴他,于是也闷闷的向凤舆里坐了。

“起驾!”司仪太监尖尖嗓音响起,轿夫们抬起凤舆,出了明廊通脊的楚王府。

楚王府有“小皇宫”之称。

提起缘由来,皆是皇后太过宠溺小儿子的原故。这皇后中年得子,虽说齐王为嫡长子,乃至后来被立为太子,但她最得意的,却是楚王这个小儿子,如命根子一般,及至他长大开府,皇后命逾制建造府邸,规格仅次于皇宫,一定要让爱子住得舒服。

凤舆出了长长街巷,直向皇宫而来。

不消半个时辰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