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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世界抱有恶意[快穿](263)

作者: 长空无双 阅读记录

但总有那么一小撮人,会与命运抗争到最后。流过血不长记性,摔断腿不知痛苦,一次又一次迎难而上,一次又一次拼到头破血流,直到被彻底打碎,拼不起来,黏不完整,腐烂成泥,挫败至渣,被命运彻底蚕食个干净。

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只能讲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而已。

而对于深深爱着这个世界却又为命运所捉弄的人来说,当你发现,所有付出的爱都是徒劳,一切渴望的应答都没有回复,你所拥有的总会以各种方式离你而去,你所看重的最后都会被证明是一场空,你会不崩溃吗?命运要你折断傲骨,改变性情,再也不敢抬头;死了,作为悲剧而死去,活着,就是怪胎、废物、蠢货、渣滓。

谁都说命运是公平的。但就是有人天生运气好,有人生来气运糟糕。

而俞雅好奇的是,这样一个被摧残成一团烂泥的人,还会不会再有勇气站起来?

毕竟他还活着。毕竟人就是犯贱。

去年冬天她特意将那张药方夹在书里送给他的时候,本来以为他能借此得到帮助的。一个就算流浪街头依然坚持自律的人,某种程度来说并不算无药可救,或许他缺的只是一个契机。如果他能重燃对生活的信心,哪怕只有那么一些想要变好的愿望,那张药方就能帮助到他,毕竟他已经一无所有了,情况不可能变得更糟,不是吗?

但是俞雅忘记了,命运是最难以理解的事物。一个人的际遇是无法捉摸、难以探测的,总会出现所有人都没办法预料的事物——比如说金子。

谁能想到呢,他会遇到那样一只狗。一直以帮助人类为第一要务的、温驯的、值得怜爱的却被抛弃的服务犬。如他一般痛苦、哀伤、无望、冷漠的又打从心底里希冀着奇迹的狗。

谁能想到呢,他们会彼此信任,彼此珍视,就像两头彼此舔舐伤口的野兽一样躲藏在世界的某个阴暗角落,避离人群,悄无声息。他们有过一段美好时光的,存在于那种幸福中的只有彼此。直到他的狗被抢走,直到他为接受这个世界所做的一切努力再度化为乌有。

他被彻底击垮了。甚至于封闭起自己的内心,拒绝对外界的一切作出反应。

即使他的狗奇迹般违背天性伤害人类逃出来,找到他不离不弃地陪伴在他身边,他也再不能伸出自己的手。

得到爱的得到了拯救,就像是金子。失去爱的彻底崩溃,就像他自己。

俞雅在讲完尼采之后,开始讲王尔德。

讲那只至死都在唱歌的夜莺,讲那个破碎了心的小矮人……有什么比王尔德的童话更能展现生命的唯美与破灭后的痛苦?那些平凡世界中的爱,那些精神世界中的美,你所难以想象的美好,以及这一切都毁灭的绝望。

艺术是何等神奇的事物啊。它所讴歌的美妙,就像你曾憧憬希冀过无数遍的梦想的模样。它所描绘的惨剧,就像你心底流淌着汩汩鲜血的伤口的模样。它给你看它的世界里发生的一切,每一个都像是曾发生在你身上的故事。

你会控制不住因其而喜悦,因其而悲伤,因其而痛苦,因其而圆满。尤其是艺术家,因为有一颗敏感纤细的心灵,他们更易被这世上的情感所打动——无论是那些歌颂美的事物,还是那些抨击丑的东西。

俞雅既然有了“对方曾从事有关艺术类的行业”这样明确的认知,那么自然就会借题发挥。她从各种角度试图触碰到对方的心防,感受它的存在,敲击它、打破它。

这并好玩,但对她来说,足够值得花费时间与精力。

倒不是出于“拯救一个人”的目的。她看待他大概犹如看一个试验品,一个需要以隔离、冷漠眼光注视的可变量。

就像在做一个试验,也许因为自己越来越脱离“人类”这一事物的范畴,如同任何从原本的社会关系中提取出来被重新定义并且对待的个体、本能会有的恐惧一样,她对于自己目前的状态也存在着某种惧怕,只是她自己已经没法摆脱这种“异化”,她妄图通过帮助一个同样游离于社会之外的个体重归人类秩序来找到一丝慰藉。

但她又必须极为小心谨慎。这也是她在过去很多年从事心理工作的历程中必须强调的经验——注意尺度与距离。

心理这种事物有着太多的不确定。

在治疗过程中,你打开目标的心防,倾听对方最深层的想法,近距离地触摸着对方的一切感情。你容忍对方的嫉妒、丑恶、疯狂,你关心对方的幸福、快乐、美好,你安慰对方的痛苦、折磨、煎熬,情感是交互的,对方从你身上感受到的情感反过来也会作用在你身上,鉴于病人一般来说存在某种心智上的不成熟,很可能会将这种感情异化为爱——对方爱上你,完全是正常的反应。而对于很多的心理工作者来说,对方敞开心胸接受你,全心全意信任你、爱戴你,对其具有好感乃至产生爱意也很自然。

很多心理疾病的诱因都在于少年时代缺乏爱与关心。心理治疗本身就具有爱和亲密的元素,某种程度上说来,病人和医生更容易彼此产生性的吸引力,甚至,更容易突破尺度发生性行为。但是必须知道,合格的心理医生与病人之间应该是类似父母与孩子之间的关系。父母要尽可能帮助孩子独立,帮助他们的心智成熟,并不包括性需求方面的责任。

绝大多数专业的心理工作者都能把握距离,不过这种情况受到各方面条件的限制。比如说“孩子”任性甚至是主动产生性引诱倾向,在不设防的心理交互之中,把自己同心理医生的关系,转化为某种性关系。

病人一旦与自己的心理医生陷入情网,自我界限会出现崩溃,独立性又会出现大幅度倒退——心理治疗失败是显而易见的。

事实上这种情况在俞雅身上出现过太多次,叫她觉得极其困扰。一个美貌、性感甚至是神秘的心理医生,就算不是她的病人都容易倾倒沦陷,处在“亲密与爱”环境中的致命性就不必言说了。这种性吸引力甚至不限男女。这导致她在工作时几乎都要给予一定的暗示,否则她接一个病人就有可能收获一个狂热追求者。

鉴于这种因素存在,她必须抛弃传统的心理治疗方式。她看待自己的病人必须保持足够的冷峻与漠然,为病人重建自我界限并使人格独立的过程必须是她自己特殊的风格。

因此,她从未对别人敞开自己的心。更不用说与自己的病人探讨哲学这种事物。

——或者说,她从未与任何人如此深层次地探讨过她眼中的世界。

而这个人是例外的。由于她所面对的是一个由于PTSD而重度抑郁且自闭、拒绝与世界做任何交流的人,她想引导他,除了给予一定量的刺激之外,必须先袒露自己的内心,给予对方足够的信任,在这基础上对方才有可能给予她一定的回应。

这当然很危险。

当两颗心毫无阻隔地相互靠近并零距离碰撞,足够带来一系列糟糕的后果。这种影响还是交互的。一个人出现问题,另一个人也很可能出现同一种问题。

俞雅一直坚持着自己所认可的心理工作的准则,但这准则又因人而异。很简单,以她当初的职业操守来说,如果说,她判定治愈某个人必须借助与其上床的行为,那她不会犹豫,如果她觉得先摧毁一个人格才能再建新的人格,那她也不会迟疑——只不过在她短暂的职业生涯里,并没出现过这种必须奉献自我亦或是濒临犯罪的特定情况而已。

现如今,她小心翼翼地去揣摩另一颗心的温度,她会尽量避免意外。但当意外难以躲避的时候,她也不会有多在意。毕竟,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对方爱上自己又或是人格完全崩溃,说不清哪个更糟糕一些——至于作用是相互的?她也有可能爱上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