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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深渊的Ta(718)

作者: 九十九六七 阅读记录

也不知怎么的,她就想起了无数年前自己和朱媛父亲相好时的那段日子。

家里穷,人口又多,爸妈顾不得照顾谁,都是大的照顾小的,小的照顾最小的……单单是活着,都给人一种很仓促、很疲倦的感觉。

当然,开心的时光也有,和村里几个同龄的姑娘跳皮筋十局都没压筋能让她快乐一下午。

但这样级别的小快乐,下一秒就会因为柴米油盐酱醋的大争执变得索然无味。

为了最小的弟弟能上学,大哥和她辍学进城打工,自己认识了个这个误了她终生的男人。

他喜欢国学,自己天生就擅长国画,于是他教她绘画,两个人就像神仙眷侣似的。

漫漫人生路看下来,自己这辈子的时光里也就那段单纯地谈情说爱的日子最开心了。

他说要跟别人结婚的时候,其实她都忘了自己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了。

反正就是委屈,但又觉得正常。

那个年代城里人就是城里人,农村人就是农村人,待遇差距特别大,身份有高低之分,这是没法改变的事实。

当初多少知识青年为了离开农村回城市里抛家弃子……这多正常啊?

谁愿意放着城里读书看报的大好日子不过,去火伞高张的大太阳下面种田当农民啊?

她又能指望这个男人什么呢?

人呐,最心疼的就是自己。

所以吧,这个男人和别的女人结婚,她哭也哭了、闹也闹了,骂也骂了,却也打心底觉得……没办法的事。

但是,这人吧,有时候就是奇了怪了:明明道理都懂,就是不服气、不认理,最后还跟自己较上劲了。

所以她当时就像和谁怄气似的,待在北川就是不肯走,甚至那会儿还在想:我男人为了房跟那个女人结婚,又不是为了爱情跟那个女人结婚,这爱情和面包都想要的话,房子到手再离婚不就都到手了?做事得将就基本法呀!

而有这个想法的还有她男人,结完婚没过几天就跑来对她说:你等着,等房子一到手我就跟她散摊,咱俩结婚,到时候要房有房,要什么有什么。

所以两人一拍即合,继续过着小夫妻的日子,倒也不觉得领证和没领证有什么区别。

直到男人的婆家找上门来臭骂一通,她才明白了:这有证的和没证的,没证的再怎么恩爱,这面对外人那都抬不起头。

她去催促男人离婚,结果男人反倒是变卦了:“就这样吧先,之所以能分房子是因为夫妻双方都是城镇居民职工,所以算两个人的,离婚还得分割,到时候我们两个分不到什么……而且,我们现在这样子和夫妻有什么区别?等过几年政策变了,我就和她离婚……”

男人的话说着说着欲言又止,她当初也没听明白,就这么由着他去了。

直到自己奔五十岁时,她才明白:这王八羔子,原来是打那天起,开始要脸了。

如果就这么离了婚和自己在一起,那他就要背负外人的非议,披上“为了房子和别的女人抛弃老婆”的人渣的说法和一堆人的闲言碎语,他不愿意承担这些。

但是,相反的,如果不和老婆离婚,到时候受人唾骂的就是他们两个,而且婚外第三者无论是主动的、被动的、半被动的还是怎么的,都是被骂得最凶的那个。

说白了,这个男人就是打算让坏的自己全担了,他一个人光享受好处。

说到底,他要是真是个只要爱情不要道德的人,说离婚早就离了,哪儿会拖那么久。

但可惜的就是,自己小时候没读过几天书,当初愣头愣脑的小姑娘连肠子都是直的,哪懂这么多弯弯曲曲的东西。

再说了,懂这么多的女人放她们那会儿,那一般都是有过一堆男人经验丰富老道的,都不是什么好女人。

这大人们都说了,姑娘家就要心思干干净净的,白如纸似的,不然等着她的破词可多着呢。

所以,爹妈也不愿意教自己这些不三不四败坏人性的内容,反应过来的时候,儿子也大了,男人也老了。

好就好在她生儿子时候因为报不上户口,男人当时又做生意亏了本,一见男人连儿子奶粉钱当时都未必给得起,就送给自己做生意有些苗头的大哥回去过户在了大哥的名下。

后来,男人的经济缓和了,她说了儿子的事,结果男人反驳:“咱们还是不要太多关心儿子,不然你大哥会觉得你想抢儿子,反而对咱们儿子不好……”

她当时觉得有道理,于是只敢偷偷塞钱给儿子,却不敢明着管太多。

儿子大了后,大哥对儿子说了他的真实身世,结果没想到这小子居然对自己发开火了:“畜生和畜生之间是生不出人的,我的爸妈,只有户口本上的两个人。”

自己还来不及说任何话,儿子就跟着个美国女人出去不回来了。

不过,自那之后,她每过半年都会发现卡里多了些钱,儿子虽然不愿意认自己,但终究也是有一些于心不忍。

而她呢,年过半百想做个白如纸的小姑娘也不可能了,这社会的大染缸早把她染得五颜六色了。

说愧疚于儿子也不觉得有什么愧疚,生下他、给他吃喝、让他过好日子……还要怎么样?她没有好吃好喝好日子不照样长大了?这年头小屁孩怎么要求这么多呢?

但说不愧疚又觉得心里不是滋味,所以她也不打算花孩子的钱,把儿子打钱的卡的密码换成了儿子生日,打算有朝一日还给他。

不过,对儿子她仁慈,可不代表她对男人还能继续仁慈。

一想到这辈子的荒唐,她觉得怎么的也得让这个男人给自己掏出来点什么补偿补偿,本想着上门闹一闹让男人给点油头让自己养老,结果,男人没闹死,这男人的媳妇却一命呜呼了。

她当时就纳闷了:这女人心眼怎么这么小啊?都忍了大半辈子了,这会儿怎么就气死了?不过,死了也好,死了自己就能转正了。

……

想到这里,老太太长出一口气,从床上爬起来离开病房,缓缓地来到朱媛父亲的病房前推门而入,顿时一股臭气扑鼻而来。

男人睡着了,他睡觉的时候会打很响的呼噜,如果和他躺一张床,根本没有人能睡得着。

老太太望着男人白发苍苍且满是褶子的脸颊,视线平静而又冷漠,仿佛自言自语般喃喃道:“知道吗,为什么朱媛她妈死了之后,你给我说咱俩可以结婚了,我却没跟你领证?”

回答老太太的只有男人如雷贯耳的呼噜声。

“因为我想清楚了,你如果但凡有一点良心,就算拿不到房,也不会一毛钱都不给我留!”老太太说着,眼神越来越冷漠,“你不会让我在你女儿面前天天这么难堪!你更不会不给你自己亲生儿子留一点钱!那好歹是你儿子!你要是还能有那么一点良心,说不定我都会考虑考虑,让你死的别这么难看……”

到最后,冷漠都变成了咬牙切齿:“你这人,真是自私极了,你这辈子把自己的钱、别人的钱都花干净了,好处都你一个人占着,坏处别人都担着,你现在替我问你女儿要钱,说心疼我,呵,你当我不知道,你害怕我不要你了,改明儿你女儿就把你拿土活埋了!”

说完这些,老太太委顿地抹了把脸,擦掉还未涌出眼眶的泪珠,起身离开。

当天晚上,陈月洲收到了老太太同意相亲的短信。

隔天中午,陈月洲带着老太太、端琰带着前同事和其父亲来到了市局附近的某家餐厅约见面。

而朱媛,则全副武装尾随在陈月洲身后。

端琰的同事叫顾伍,是个年约三十出头的男性,五官棱角并不锋利,所以显得相貌极其温和,而他的声音也很沉稳,给人一种极其温柔体贴的感觉。

他父亲的条件比想象中还要差一些,据说因为中风导致了偏瘫,如今不得不坐轮椅出行,连吃饭握筷子都极其困难,再加上声带损伤,如今说话只能发出声音,却吐不出任何具体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