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龗传(8)

「周王，」白龗慢慢地将茶盏端到唇边。「你不比和我周旋。身为败将，我没有多少回绝你的选择。勿要白费口舌。」

站在一旁的小栓子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周王谈了口气，笑容渐渐消失了，「将军果然不是风雅之人。」

「自然，」白龗的茶盏清脆的落在桌面上，眼神转到周王脸上如寒刃一般锋利。「我五岁习武，十五岁上战场，十六岁手刃了第一个男人。在我手里丧命的人不计其数，谈和风雅？」

周王冷笑，「那你为何不杀李炅？你有过不少机会。」

「因为，开始我不能，而后来已经太晚了。现在杀了他，也不能挽转乾坤。」

「不，」周王肯定道，「因为你爱他。」

白龗沉默。她是再默认，还是不懈回答？周王不喜这个不确定的感觉。他一甩袖，站了起来，「白龗，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朕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嫁给李炅，今后生儿育女，守女人的本分，你的家人可以无恙。佛则，通通流放关外。你自己决定吧！」

☆、12. 走投无路

小栓子第一次进皇宫，觉得一切都非常大，非常堂皇富丽。从军营里长大的她从未见过那么多金光四射的装饰，那么多秀丽不凡的服饰还有神仙一般的男男女女。她看得眼都花了，好几次不小心撞到东西上，或差点走丢。

白龗终于停下了脚步。为她带路的侍卫在和守门的侍卫交代。过了一会，一闪大门打开了，里面出来一位小宫女来为她们引路。

东边的暖阁里的炕上两个青年正在斗蛐蛐。

「太上皇，末将给您请安。」白龗单膝跪地。

小栓子觉得对这么一个年轻人称呼‘太上皇’未免滑稽了些。但，看到白龗一本真经的样子，她还是忍了笑，和她一起跪了下去。这些日子他虽然还穿男装，但头发已经放了下来，和一般未嫁姑娘一样披在背后。她的身份就被默认为白龗的贴身丫鬟。她为此感到沾沾自喜。唯有想到李炅会有的反应，使她有些忐忑。

「姐姐快快请起！」年长的少年漫不经心地说。小栓子心里一紧，原来可以叫白龗‘姐姐‘的还有他。

「陛下在做什么？」白龗起身关心道。

「哦，我们在比哪只蛐蛐更厉害。」小皇帝还目不转睛地盯着罐子里的东西，「哎呀！快咬啊，大将军！」

「陛下，」白龗耐心道，「现在不是上课的时辰么？怎么不见先生呢？」

「他不来了。」

白龗皱眉，「为何不来？」

「我反正也不当皇帝了，还读什么书？」

白龗沉默了半响，眼神里露出了少见的失落。这些小太皇疏忽了，但小栓子看得真真切切。

「姐姐不是要成亲了吗？」小太皇抬起头天真地对白龗笑，「礼物我已经选好了，保证你喜欢！」

白龗低头道，「末将正是来请罪的。」

「嗨！这是天大的好事。姐姐应该高兴才对，哪有什么罪？」小天皇拜拜手。「皇上都和我说了，那李将军事您的青梅竹马。可是我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啊！」

「末将是为了可以继续在京城守护陛下，并无私情。」

「那倒是不必了！皇上待我极好。我们终于可以做平常人，再也不需要听那些可恶的礼法，读那些讨厌的奏折，多好啊！姐姐你也可以嫁人，不需要再上战场。没有战争，没有烦事。我每天过得都很开心。难道你不高兴吗？」

后来出了暖阁，白龗脸上阴云不散。刚出宫门就撞到了进宫的李炅。李炅一直专注着白龗，好久目光才转到小栓子身上。他惊讶得指着小栓子半天才道，「你是个女的？」

「正是，将军！」小栓子笑嘻嘻道。

「你这个小骗子！」李炅抬脚就要踢。

小栓子一步窜到白龗身后，继续说，「明明是您眼拙，怎么却说我是骗子？」

「好啊！竟然敢顶嘴了！看我不揍死你！」李炅有点气急败坏，但并没有真动气的样子。

「够了，」白龗打断他们，又认真地对李炅说，「你若能帮太皇找到一个好先生，白龗就感激万分了。」

「你啊，就是放不下那个乐不思蜀的小笨蛋，」李炅一脸不愿意·。

「闭嘴！」

李炅拉住她的衣领，不顾旁边的耳目，一把把她拉到身前。「做了我的妻子，还敢这么对我无理。」

白龗面色铁青地和他僵持了半响，最后垂下眼帘，没有说什么。

李炅不打算放过她，逼道，「叫我‘夫君’。」

「还没有拜堂，就不是。」白龗回道。

☆、13. 不再快乐

大婚没过几天，李炅就开始想方设法把小栓子迁出府去。小栓子一万个不愿意，但是最后还是被李炅算计了。最后让白龗动摇的理由是要小栓子去先皇身边，明着是做侍女，但暗里保护小先皇。

那天小栓子拉着白龗的袖子，死活不肯上路。

「快走！还有一个时辰就过了进宫的时辰了！」李炅不耐烦地催促道。

「我不去，不去！你就是要拆散我和姐姐！」

「你这个丫头不怕死吗？怎么当小子的时候那么听话，一下子成了丫头就疯了！」李炅像玩老鹰捉小鸡一样围着白龗抓小栓子。小栓子窜来窜去地东躲西藏。

「小元，你忘了姐姐托付你的任务了吗？」白龗轻声道，「怎么刚答应就抛在脑后了？」

小栓子不情愿地停下了脚步，沉着脸嘟哝着，「自然没有忘！我这不是舍不得姐姐吗！」

「你什么时候学会撒娇了，啊？」李炅指着她的鼻子道，没想到她立刻毁了一个鬼脸。「真是反了！」

「小元，」白龗弯下身来，面对着小栓子仔细的顶住道。「你一定要好好地保护好陛下，片刻也不能怠慢。你可懂得？」

「嗯！」小栓子虽然不开心，但还是认真地点头。「姐姐的事就是我的事！」

「如果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您放心！就按说好了的方法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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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小栓子跟着宫里来接人的嬷嬷一转消失在门外，李炅斜眼看了看白龗。

「我没想到，你对那个丫头会那么用心。」

白龗淡薄的嘴唇微微地笑了笑，又恢复了以往的严肃。

你经常对她笑，李炅心里酸醋地想着，又何曾对我有半点温度？为什么？以前我们那么好，真的就再也会不去了吗？

他圈住了白龗的腰，嗅着她发间的清香，问道「你什么时候可以从新快活起来？」

白龗没有回答，也没有推开他。李炅知道，在某个很久不见阳光的角落里，她还记得自己是个女人。记得他们还是孩子的时候，有一次白龗的母亲当着下人的面，在院子里指着白龗吗她不守妇道，不如娼妓，甚至不如畜生。当时面对劈头盖脸的斥责，白龗面无表情的站在众目睽睽之下，好似身处无人之境。当时李炅何尝不羡慕她的气概。回头想来，那是何等伤害！

「今天晴朗，正适合打猎。」

李炅发现打猎是他和白龗最默契的时光。因为两人可以沉默地在郊外奔驰。在马背上的她也回复了几分昔日的光彩。张弓搭箭的她，和往日的将军并无差别。她依然那么灿烂、那么矫健和奔放。李炅希望很快辞去自己的军职，和白龗一起离开人间烟火。

但是，他明白。唯一将白龗留在自己身边的是她那颗忠诚的心。如果没有小天皇的安危做限制，白龗是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的。

傍晚的光将草原铺上了一层红纱。遍地的蝈蝈不听地叫。白龗跳下马来，遮眼观看日落的红光。

李炅看着看着，天就渐渐地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