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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人间(203)

江鸽子现在更想死了。

他想,他以后再也不敢因贪财而胡说八道了!这是报应吧?他怕要带着这种内疚到死了?

龙柱边,手工雕琢的宫室,一间一间,错落有致的排列在万鸟苍穹之下。

从宫室的门楣石雕匾上能看出,那些宫室的作用,有王的餐厅,王的工作室,王的会议室,自然也有王的后宫……

总而言之,金宫该有的配置,女儿国国王这里都会有。

在宫室正中,一条有十米宽的青石九凤浮雕路,笔直的向着东而去。

而他们就怀着莫名的情绪,一步一步的走在九凤路上,脑中一路思想,一路崇敬,最后便到达了王的悬宫。

是的,曾经王的寝宫就雕琢在东边的崖壁上。

它上下分九层,一层一种纹路,团聚着曾有的辉煌,一层一种的向上翱翔托举着~燕,鹭,鹰,鸾,雀,彩凤,金凤……

也许古代雕琢技术,比起现代工艺大多粗糙,然而它们在这里,却代表了王,就有了足够气魄。

看到这里,江鸽子不由得又想起一个字,曌!日月凌空,普照大地,万鸟腾飞,凤翔九天!

此地,就是具有这样的伟岸气魄的地方。

周松淳按动另外的悬梯,跟江鸽子一起向上走。

快到目的地的时候,他说:“一会见到殿下,您能什么都不问么?”

江鸽子扭脸看向他,周松淳满眼哀伤,江鸽子现在知道俞东池的京军营地没有人了。

全被他遣散了。

他点点头,本来也就没打算深问。

悬梯终于来到最上一层,这是一处具有种植功能,雕琢了小池凉亭的地方,周松淳走到崖壁前,使劲推动壁上的机关。

随着一块巨大的,雕刻了鸾鸟的悬石上下缓缓分开,本来还挺悲伤的江鸽子,胸腔一鼓,他就发出了一声哧笑!

没办法不笑啊!从他家搬走的那套云石六件套桌椅,百鸟朝凤大梳妆台,还有那张相思云榻……都被俞东池搬在了这里。

甚至他自己还在这里安装了各种现代化的工具,像是打印机,电视机……甚至还有自动烹茶器。

他把自己当成啥了?女王么?

住在这里也不瘆的慌?

而俞东池,他现在正披着锦被睡在那张云榻上,而云榻边,几个空了的酒瓶随意立倒着,看样子,这家伙真是喝了不少呢!

不怎么透气的宫室积存了太多的酒臭,石门一开,江鸽子就闻到了扑鼻的臭气,他倒退一步,对着里面喊了一声:“喂!老俞……”

锦被里的人扭动了一下,然后……发出了巨大的呼噜声。

妈的!这货竟然在装睡么?

江鸽子无奈的笑了起来,他对着里面声音更大的说:“俞东池你别装了!我知道醒着!”

周松淳无奈的摇摇头,弯腰拿起工具,开始做起杂务来。

然后,那呼噜声终于尴尬的停止了,好半天……俞东池总算挣扎着坐起,抬脸向外看去。

而他这一看,江鸽子却心里一抓。

只是短短十天的功夫,俞东池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他面目苍白,两腮凹陷,下巴上满是青茬,憔悴而狼狈。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冲江鸽子笑笑,江鸽子却发现,这人,他变了。

以前俞东池温和的表皮下,储蓄着的是足够的傲气,而现在的俞东池,他依旧是温和的,却明净了,他就若一块打磨过的玉料,温润而内敛,将他的一切钢性,都深深的埋藏了起来。

这就是远离人群,自我封闭的成果么?

莫名的,江鸽子心就有些酸涩,他也用从未有过的柔和语气说:“老俞……十天未见,咱们这,也算是小团圆了!”

他看看屋里,又看看露台上的,只有水没有荷花的小池子继续说到:“你这地方找的好,你出来,我陪你喝上几杯!”

俞东池低着的头缓缓抬起,他说,好!

就这样,这两人拿着酒壶,坐在有几千年历史,王的寝宫露台上,你一杯,我一杯的喝起了自在的酒。

江鸽子说,你们给我发的制服太多了,我觉着我一辈子不用做新衣裳了,上百套,靴子就有无双,还配了防臭鞋垫儿……

俞东池说,他现在最向往一个叫若瀛的男人,如果可以,他想活成他。

江鸽子就问,若瀛是谁?

俞东池说,那是……大地女神座下最没用的神仙了,若瀛生在瀛山,无父无母,却快乐自在,他没有钱财,只有一块破木板,后来他创造了音乐。

他喜欢唱歌,就唱了!他没有家,就沐在月光下唱!没有听众就给自然唱,后来美少年变成老翁,若瀛就随便死在一处山秀水美的地方,就是现在的若瀛郡。

后来那些人提起大地女神座下的神仙们,说起若瀛,就说,哈!那真是个没用的神仙……可是,我喜欢他,羡慕他!

后来他们就为若瀛干了一杯。

江鸽子咽下酒,问俞东池,你是要离世隐居么?

俞东池说,我向往之。

江鸽子想了一下说,反正你也隐居了,幕天席地,给你一块破木板你就快乐了,那么?你的钱财我可以帮你花销花销?真的,我一点儿都不嫌弃!

看着满面认真的江鸽子,俞东池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说了很多话,大多时候,都是自己说自己的。

不过,心情却是从未有过的好且放松。

后来江鸽子站了起来,伸出自己的手对俞东池说:“老俞,起来吧,我那些衣服,我都不会穿!那个麒麟头是向里,还是向外?你看,你总是有点用处的,走吧,算我欠你的人情。”

俞东池靠在花池上,人却没有动。

江鸽子的手一动不动的伸着,周松淳满面紧张的看着他们。

最后,江鸽子说:“你看老俞,人生在世,若说惨,听我的名字就知道了,你比不上我!都是无牵无挂的,可是我有个老三巷了,你有个老三常了,如果别人不挂念咱们,咱们……就为一座城池活着吧,好么?跟我走吧!”

俞东池慢慢的伸出手,江鸽子紧紧地握住了他。

王的凤嘴,忽然喷出水流,喷溅了他们一身。

江鸽子出发这天,本不想惊动任何人。

虽他谁也没有通知,然而出门的时候,他却看到半条街的老人,都守在哪儿等着送他。

段家,黄家,薛班主,还有从中州获得声望,载誉匆匆回归的邓长农他们三……

在江鸽子心里被承认的家人,如今一个没少的都来了。

这是1888年最后一个尾月,天气依旧寒冷,空气里飘着顽强的碎雪。

江鸽子头戴银穗宽边军帽,军帽正中的帽徽正是银色的四爪蟠龙。

他身穿黑色银边黑细羊绒卡腰军装大衣,内着黑色银边细呢军服,扎着小牛皮腰带,带下还配了装饰用的银把礼服短剑。

看上去真是帅气又威风。

冬日的寒风吹着碎雪乱飞,铮亮的过膝军靴踩在雪面上嘎吱作响。

他一步一步的走过去,然而这样陌生的他,却令老街坊们心中又是骄傲,又隐约升起了一些畏惧之意。

他们的杆子爷,其实就应该属于那套衣服后面的世界吧……虽然心里不想承认,可是,瞧瞧这身衣裳,跟咱们杆子爷这个人是多么相衬啊!

街坊们都沉默的站在哪儿!有人眼眶已经湿润。

江鸽子笑了一下,他伸手摘下自己的帽子,露出了自己修剪的十分利落的短碎发。

他正要开口,说点感动人的话语,身后却冲出一个肥胖的身躯,将他撞了一个趔趄。

这一撞,分离的愁苦刹那就没有了。

“等我!等我!!”

胖球子一路飞奔到老锅灶台前,她先是伸手揭开锅盖,看着满笼屉的大馒头,咽了一口口水后,她又相当自觉的跑到一边的石台下,取出一个特大号的饭碗,用手端着,开始寻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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