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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作不合(111)+番外

炎热盛夏,活水成帘而下,在谭中激起水花,有沾着沁凉湿意的风猎猎扬起衣襟。

对外宣称“在家养伤”的成王赵昂正慵懒歪在水帘榭内的地席上,吃着冰酪看闲书。

抬眼见赵荞到了,他放下手中书册坐正,抬手请赵荞隔桌入座。

面前的矮脚八仙桌上已提前摆好了为赵荞准备的一盏浆果冰酪。赵昂一面说着话,顺手将那盏冰酪推到她面前示意她不必拘束。

酸甜交驳的浓郁浆果汁淋在一块块拇指大的冰酪上,可口又消暑,在这样的天气里最是恰如其分。

“多谢成王兄。”跽身而坐的赵荞也不与他客气,从托盘中拿起小银勺,舀了一勺冰酪含进口中。

“看来那韩灵的医术着实可靠。瞧着你今日可比从南郊回来那时清醒了。”赵昂不咸不淡道。

他颊边伤处贴着一方纱布,显是敷着药的。这般模样再配上他故作镇定的兄长架势,要多好笑有多好笑。

加之又回想起六月十一那日在南郊,赵昂为了躲对面树上射来的那支冷箭,倒地时竟磕到头晕了过去,赵荞咬住银勺闷闷笑出声。

“成王兄,我记得你脸上那道伤不深的,怎么还敷着药?”

她记得当时赵昂面上的伤口并不深,与贺渊肩头那道险些见骨的刀伤比起来差远了。

“这一转眼都快过去十日,贺渊都已开始带伤忙公务了,成王兄居然还敷着伤药躲在府中不见人,真是娇气得不像话。”

“你才不像话!两手空空来探望伤患就算了,还好意思嘲笑?”恼羞成怒的赵昂随手从果盘抓了一粒海棠果,作势要丢过去砸她。

他面颊上那道伤早就收口了,只是他的妻子担心会留下疤痕当真要破相,就让他老实继续敷着祛疤的“玉面回春膏”。

赵荞笑得更大声了:“你我怎么也是自家兄妹,不用虚礼客套吧?你就那么一道浅浅划伤,不值当我郑重其事带着礼物来探望的。”

赵昂将果子丢回盘中,没好气地笑瞪她一眼:“既你也认是自家兄妹,那你唤什么‘成王兄’?”

十一那日在南郊,他倒地时磕着头晕了许久,迷迷糊糊醒转时隐约听到她似乎唤过“五哥哥”的。

赵荞清了清嗓子,讪讪笑着垂下脸,专心又吃了一口冰酪,片刻后才道:“我这么大个人了,再像小时那样唤‘五哥哥’也不合适。”

堂兄妹两个如今都是大人了,总不好再像小时那般亲亲热热瞎黏糊,她今日空手来探望,便是不再与他生分的意思。

赵昂颇为欣慰地笑叹一声,也没再强求她改口,就与她闲谈起来。

问过她现下的情形,得知她五感已恢复,也无旁的不良症状,赵昂也挺替她高兴的。

“从南郊被送回来时我头还晕着,没顾得上留心你。过了两日才听你五嫂说你整个人木木的。不过她说有贺小七和韩灵在,用药对症再正确疏导就会好,我便没去多事了。”

赵荞点点头:“原也没什么大碍。我也不懂为何会突然五感尽失。他们说是正常的,许多人第一次遇到……那样的事,都会异常一段日子。”

“哦对了,你知不知道,南郊刺客案是谁搞的鬼?”赵昂神秘挑眉。

“谁?”赵荞之前迟滞木然好几日,好转以后觉得丢脸,兀自落荒而逃回了信王府,没来得及向贺渊打听南郊刺客案的幕后主使。

“你见过的,就是籍田令樊承业的母亲,”赵昂冷然嗤笑一声,“没想到吧?”

赵荞讶异瞠目:“她?!”

“咱们都小瞧她了。原以为真就是个目不识丁的老太太,谁知竟大有来头。”

前几日金云内卫将此案移交大理寺,樊家老太太及她的孙女樊琇也被交给大理寺审讯。

说起审讯,大理寺少卿秦惊蛰的手段可说是当世无人能出其右。金云内卫审了几日都没能从樊家祖孙二人口中撬出更多东西,到秦惊蛰手上还不到第三日,这祖孙二人便相继竹筒倒豆子了。

“那老太太竟是吐谷契留下的暗桩首领之一,原是宗政家王庭旁支血脉,潜伏几十年了。若宗政家没倒台,或又伺机卷土重来,她约莫能被封个郡主,最不济也是个县主,”赵昂不屑笑笑,“可惜她的梦在南郊刺客案后就彻底碎了,恨得牙痒痒也没法子。”

赵荞啧舌半晌,万万没料到真相竟是这样。

“哦对了,据说受审时她曾冒出过一句,定会有人会替她报仇。”

赵昂顿了顿,认真看着她:“秦惊蛰亲自审了好几回,可那神秘人物的真正身份竟连那老太太都不知,眼下大理寺、内卫和皇城司都在暗查此人。不管怎么样,我想那老太这仇若非要算到什么人头上,无非就是贺渊,你,我。”

既那人大隐于朝,若真被三部联手逼到狗急跳墙的地步时,想必不会再大费周章往城外布什么局,最大可能就是在城中找机会下手。

城中不比外头,赵荞总不能随时扛一支水连珠出门。

赵昂怕她大意轻忽,严肃叮嘱:“在那人被揪出来之前,你出门多带些人,警醒着些,别没事往偏僻人少的奇怪旮旯里钻!”

“诶,知道了。谁没事往偏僻人少的奇怪旮旯里钻了?”赵荞不满地觑他,嘀嘀咕咕犟嘴。

赵昂看着她那娇横横的小模样,蓦地想起她小时摇摇摆摆追在自己身后,又糯又凶地喊话说“五哥哥带我玩”“阿荞最聪明,你教教我就会了呀”的那一幕幕,心底一片柔软感慨。

其实他一直很偏疼这个小堂妹的。

“你当我是阿澈,半点不知你这几年在外怎么野脚?”赵昂故作冷厉地瞪回去,“满京城里里外外所有古怪角落都被你跑了个遍。若不是你懒得走远,只怕国境四面都能踩满你的蹄子印!”

赵荞亲兄长赵澈这几年协理国政,忙得不可开交,轻易没工夫细细过问弟弟妹妹们的行踪。

而赵昂这个领闲职的成王殿下则有大把精力没处花,想着赵荞时常出入市井,又是个遇事不吃亏的毛躁性子,怕她与人结怨被暗算而不自知,时不时就会让人盯她一下。

“你才踩得出蹄子印!”赵荞冲他皱了皱鼻子,不服地轻拍着桌笑嚷。

说说笑笑吃完一盏冰酪,赵昂突然想起一事:“承恩侯世子即将抵京的消息你应当听说了吧?我想你到时肯定会去的。届时他会在京西蒹葭渡下,你去凑热闹时千万留心些,别离你的随身武侍太远,也别让陌生人轻易近身。”

迎夏俨进京会是个什么阵仗,赵昂用膝盖都能想出来。

如今那位身份还未被查到的神秘幕后人并没有到图穷匕见、孤注一掷的地步,赵昂估计对方还不至于这么快就动手。

不过他本着兄长之心,还是忍不住多叮嘱这么两句。

“不过你也不必太过风声鹤唳。你五嫂说了,夏俨进京必定有许多小姑娘前去相迎围观,人多怕出茬子,皇城司与内卫都会派人乔装混在人群里以策安全的。”

“你怎么知道我会去?”赵荞使劲眨了眨眼,“我这么容易被看穿的吗?”

赵昂白眼望天:“呵,就你那点出息,要看穿很难吗?”

*****

六月廿二清晨,京西蒹葭渡口热闹得像哪家高门大户办堂会。许多衣饰华贵的少女们捧花携果,翘首望着渡口河面,时不时雀跃红着脸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掩唇娇笑。

阮结香护着赵荞一路穿过衣香鬓影的人群,艰难与她的好友沐青霓汇合。

“嗨呀,你怎么来这么迟,前头的好位置都被别人占去了!”沐青霓佯做懊恼地捂着心口,又上下打量赵荞一番,笑了,“哟,穿这么谨慎,这是怕谁打翻醋坛子呢?待会儿往人堆里一扎,夏俨可就瞧不见你了。”

赵荞今日一袭素淡玉色冰凌丝马面裙,银线绣祥云卷花暗纹,雅致得体,半点没有要出风头夺人眼目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