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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作不合(28)+番外

岁行舟愣住。

贺渊头部遭受重创后丢失记忆的事在朝中不算秘密,只是外间传闻都很模糊,只说他暂时忘了些事,也没几个人清楚他究竟忘了哪些。

“这件事也在贺大人不记得的范围里?”岁行舟不胜酒力般闭上了眼,仰头靠向椅背,“外间说得没错,就是那样的。”

贺渊点点头,站起身掸了掸衣袍的褶皱:“多谢。”

鸿胪寺官员与人说话时看着对方眼睛,就像内卫当值时定会将手放在刀柄上一样。既岁行舟目光回避,那就说明,还真不是外间传言那般。

可他以往于公于私同岁行舟都无交道,若非要说有能引起冲突的交集,除了赵荞,好像没旁的可能了。

既不是争风吃醋,那会是为什么?

贺渊走到厅门口,唤了门外侍者来扶两个喝醉的人回房。

待岁行舟在侍者搀扶下迈过门槛,经过贺渊身旁时,贺渊浅清冷淡地瞥了他一眼。

岁行舟眼皮轻颤,却始终保持闭目醉态。

*****

昭宁二年元月初七,天边才见晨光熹微,睡眼惺忪的赵荞已在阮结香的巧手下被精心妆点完毕。

她心里揣着事,整夜翻来覆去没太睡实,又起得这样早,自然是没什么精神的。

好在今日是首日迎宾典仪,无非就行国礼,舞乐宴饮,圣驾与外邦使团在行宫各处赏玩之类。

赵荞这宗亲贵女只是代表信王府来给陛下撑场面,漂漂亮亮、安安静静就行。

赵荞不是很舒坦地打了个呵欠:“头饰未免太重了,脖子上活像顶了八斤半。”

她平日少有盛装正仪的时候,装束上以行动便利为主,最多就衣衫用料金贵些,裁剪别致出众些,累赘的金银珠玉类的首饰则是能不戴就不戴。

“二姐你就受着点吧,这可是随驾礼国宾,咱们装束总不能像平日那般随意。”

赵荞闻声回头,险些被赵渭的装束闪瞎眼:“孔雀石紫金束冠?!老三,很少见你这么……花枝招展、春意荡漾啊。”

惊得她都能连蹦四字词了。

“你不也是?”赵渭无奈地笑笑。

姐弟俩的衣袍其实只男女形制上的差异,旁的都一样。

黑中扬红的密织繁花锦,金银双线绣赵氏家徽腾云虎图腾纹,庄重威仪,是皇室宗亲该有的气势。

为中和这种凝肃气势,穿这衣袍时佩饰上通常就会极尽华艳。

“咦,二姐,去年陛下不是赐你一枚玉龙佩?银瓶忘给你带上了么?”

赵荞眼神烁了烁:“啊,我没告诉她收在哪儿,她大概没找着。祥云佩也一样。又不是官员上朝,难不成还有殿前纠察御史会盯着我看哪?走了走了,结香方才就说,外头步辇等半晌了。”

这老三,没事提什么玉龙佩?!吓得她瞌睡都醒了。

陛下与帝君应当不会留心这种小事……吧?

第22章

昭宁二年元月初七,巳时,日升隅中。

昭宁帝与昭襄帝君率宗亲、臣属六十余人,于尚林苑行宫太微殿以国宾礼迎外邦茶梅国使团。

茶梅是海岛之国,距大周海境千里之遥,曾与前朝缔约结友盟。

前朝末期各地势力割据混战,后又有北境外敌吐谷契入侵使前朝灭国,茶梅与前朝那友盟之约便沦为一纸空文。

大周立国前五年,武德帝着力整顿种种内患,带领战后初定的破碎山河重启民生,顾不上海境外的事。

现经六七年休养生息,民生向好,昭宁帝有心重启海上商路,这才重视起堪堪卡在海上商道绕不过的茶梅国。

为使商船出海免受茶梅国人为阻挠,昭宁帝与昭襄帝君,会同信王赵澈,经一年的反复斟酌,最终谋定与茶梅重结友邦盟约的计划。

去年夏末,岁行舟等鸿胪寺官员出京前往临海的沅城,便是为迎茶梅国使团进京。

赵荞对国政朝务兴趣不大,也半懂不懂,再加上昨夜没睡好,司礼官唱读迎宾辞赋还未过半,她就忍不住放空脑子,浑水摸鱼在人群里充数。

好在她是不担朝职的闲散宗亲,本就是来充场面的。过程中只需保持笑脸,大致跟着旁人执礼就行,不出纰漏不会引人注目。

于是就这么混完一上午隆重而繁琐的迎宾国礼。

午间国宴设在玉堂殿。

丝竹舞乐一登场,就不必再像上午那般绷着庄严郑重的架势了。

酒过三巡,宾主双方互道欢迎与致谢,再来点期待两国世代友好之类的场面话后,众人总算落座。

赵渭握着酒盏轻晃两圈,略倾身凑近赵荞,在丝竹歌舞的响动中低声道:“一早上我都提心吊胆,就怕你当真站着打呼!”

“我仙鹤成精啊?哪有人站着睡觉的,”赵荞抿笑斜睨他,从桌案上拿起镶银象牙箸,“早起就喝了杯水,饿得头晕眼花。”

说着,她随意抬眼环顾四下,这才惊觉贺渊的桌案就在左手侧。

四目相接的下一瞬,贺渊面色沉静地开口:“不是我非要往你跟前凑……”

“我知道!”赵荞略尴尬地打断了他的解释,心中咬牙暗啐,安排座次的人怕是欠揍。

一曲既毕,主座上的昭襄帝君示意鸿胪寺宾赞岁行舟携九议令,为使团与列席众人相互介绍。

大周与茶梅言语不通,双方多数人都只能靠两边九议令转译才能达成沟通,这让简单的身份介绍变得冗长。

介绍是按座次一一往下,赵荞在主座玉阶下左侧居中的位置,一时三刻暂轮不上介绍她,只能端庄地坐着僵笑。

可左手座半臂之遥就是贺渊,她心下别扭得很,只得尽量目视前方。

对面一侧坐的全是茶梅使团成员,与她座次斜对的是位衣着华丽的白面公子。

赵荞数度蹙眉,红唇抿了又抿,最终深吸一口气,咬牙闭了闭眼。

*****

午宴结束出玉堂殿时,赵荞大步越过前头的贺渊,追到岁行舟身侧。

“行舟兄,方才你说,那位紫衫白面的小公子是谁来着?”赵荞今日精神不大集中,没太记清。

岁行舟不解地轻挑眉梢:“是茶梅国皇后的弟弟,算是小国舅吧。他怎么了?”

“他……算了,这事跟你说也没用。多谢。”赵荞又大步往前,接连越过好几人。

气性上头就风风火火的姑娘,这会儿只顾往前去寻陛下与帝君问个准话,全没留意身后某道神色复杂的目光。

昭宁帝赵絮正在双方九议令的来回转译下,与对方使团中的茶梅二皇子交谈。

帝君苏放一副事不关己状,悠哉哉跟在落后一两步的距离。

余光瞥见本该在后头的赵荞竟赶上来了,苏放扭脸冲她笑笑:“阿荞有事?”

赵荞重重点头。

虽君臣有别,但赵荞到底是赵絮堂妹。见她神情急恼,苏放以眼神淡淡扫开身侧两名近身随护的内卫,示意她过来说。

赵荞近前与苏放并行,故意将步子放慢些。

确定前头的茶梅九议令不会留意到两人的对话,她才谨慎地压着嗓子开口。

“帝君陛下,若那茶梅小国舅再贼眼溜溜盯着我淫...笑,我能发脾气吗?”

苏放诧异地斜睨,同样压着嗓子以气声回:“再?你是说,方才……”

“午宴时,他全程吃一口菜就盯我一眼!还笑得极其下流!”赵荞银牙紧咬,强忍住破口骂脏话的冲动。

苏放稍作沉吟,轻声笑道:“以你的性子,能忍完整顿午宴没掀桌,还知来请示利害轻重,实在算很识大体了。不过,两国缔约交好没那么简单,若直接向对方使团的人发脾气,不合适。”

赵荞轻咬唇角,深深吸了一口长气:“好吧。我忍。”

“直接发脾气有损大局,但吓他一吓出口气倒是可以的,”苏放仍是笑着,眼中却掠过一缕利芒,“听赵渭说,你使水连珠很了不得?百步穿杨、例无虚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