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天作不合(61)+番外

“……今年这阵仗可真不得了,放眼望去全是人脑袋。”

卖面具的摊主是个健谈的中年妇人,笑呵呵与赵荞聊开了。

赵荞挑了一个面具拿在手上,也笑着回她:“那您今日可不就财源广进了?怕是您的荷囊都要沉得挂不住。”

“承您吉言!”摊主笑开了花,“小姑娘外地来的吧?我同你讲,我家的面具是在神像面前供过的,虽比不上神官开光过的,却也比寻常的面具灵验。你拿好了,今日桃花神定会眷顾。保管有一大串英朗俊俏的后生追着抢着找你搭话,可别挑花眼了啊!”

“一大串英朗俊俏的后生?诶诶诶,您这话我可当真了啊!”赵荞乐不可支地让阮结香付了钱。

摊主神秘一笑,弯腰从摊子下头抱起来一大瓶花草:“姑娘,来,挑一枝。”

“这是做什么呢?”赵荞依言伸手过去,随意抽出其中一枝结满实心红果的水茶草。

“这是‘问神’的,”摊主接过她抽出的那支水茶草,数了数分支,“前三个。待会儿与你搭话的前三个人,你多留心些,都是你的缘分,就看你更偏爱哪一位了!”

“当真?那我……”

赵荞还没说完,就见摊主噗嗤笑出声:“看,我就说灵吧?这说话间就来了两位。”

“啊?”赵荞回头,见是贺渊,顿时在心中翻了个大白眼。

没了神巫族的松原,神明都不灵了!

赵荞边走边低头将那个面具挂在腰间,口中小声问:“你的人到了?”

“嗯,韩灵已往叶城去,”贺渊道,“你也不能再玩了,护送你返京的人马正在松原城北门外等着。”

*****

今日松原城人山人海,北城门外停的马车也多,倒也不惹人眼目。

赵荞坐在马车内的软榻上,接过贺渊递来的茶杯,垂眸望着杯中涟漪,左手指尖在腰间的面具上轻轻摩挲。

“贺渊。”

“嗯?”

赵荞以舌尖轻舐了舐唇角:“我都要走了,能告诉我你昨夜到底听到些什么了吗?”

很显然,昨夜贺渊在邱敏贞府上听到了某些不得了的事,想来该是直接关乎了松原郡的军、政态势。

贺渊稍做沉吟后,端起茶杯仰脖一饮而尽。

赵荞不担朝职,此次领圣谕出来是查“希夷神巫门”的,所以关于前哨营那部分的事,贺渊不便与她细说。

况且这些日子下来贺渊对她多少有些了解,既她有朋友在前哨营,若让她知道得太多,她多半会想留下来帮忙。

太危险了,不能让她卷进来。

“‘希夷神巫门’背后就是邱、黄两家。他们原计划至少要再花三五年敛财,之后才与庆州方氏、淮南程氏联手与朝廷撕破脸。到去年秋,他们察觉‘希夷神巫门’的淮南堂口被官府咬住了尾巴。怕要被拔出萝卜带出泥,在将淮南堂口做了弃子后,为彻底引开朝廷的注意,又勾结吐谷契人炮制了邻水刺客案,布局将所有线索指向嘉阳公主。”

邻水刺客案终究是贺渊心头刺,他闭了闭眼,忍下胸腔中骤起的遽痛。

“但去年接连出事打乱了他们的阵脚。如今邱黄两家在崔巍山中的秘密快要藏不住了,庆州方氏与淮南程氏也不知为何打算放弃与他们的合作计划……”

虽武德帝花了五年时间制衡各地世家豪强重新裂土为政的意图,昭宁帝登基之前更是彻底扳倒了生母姜皇后的母家允州姜氏,压制并震慑了多地打算与允州联动的势力。

但这些被压制下的势力中,有的是真心臣服于天下一统大势,有些却只是暂时蛰伏,继续等待下一个时机。

例如庆州、淮南、松原,甚至在武德朝时较为安分的遂州。

这些事,镐京朝廷都是有数的。只是昭宁帝也在等待合适的时机,谋定而后动。

松原民情特殊,又地处北国门,崔巍山背后就是宿敌吐谷契,稍有不慎就会内忧引外患。

所以朝廷对松原邱、黄两家一直绥靖为主,打算再花几年引导松原民众与各地融合,循序渐进将松原军、政实权收到朝廷手中,以免这两家裹挟平民与朝廷官军鱼死网破。

“所以黄维界与邱敏贞沉不住气了,有孤注一掷的苗头。”

赵荞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邱敏贞疯了吗?北境戍边军只二十万而已!”

毕竟她兄长赵澈协理国政,大事她虽不懂,却多少听过几耳朵。

就她所知,邻近的原州军府约有五十万之数,再加上更北的临川军八十万,足够将整个松原郡围得水泄不通。

“况且,允州姜氏的前车之鉴还在呢!当时我大哥可是斩了姜家家主与少主两颗人头!邱敏贞与黄维界就不怕再来一回?”

“当年信王殿下斩了姜正道与姜万里父子,加之有纪君正将军大军压境,姜家其他人没有更多后招,也没有鱼死网破的底气,这才选择坐下来与朝廷谈条件。而松原的情况,与允州有些不同。”

贺渊轻轻转着掌心的小茶杯,沉嗓轻寒。

“邱黄两家在松原的民望极高,若他们裹挟松原全境的人与官军抗衡,朝廷投鼠忌器势必不敢打太狠,就会进入拉锯战。最要命的是,崔巍山背后,就是虎视眈眈的吐谷契。”

朝廷可以与允州拉锯混战,对松原却不敢。一旦松原乱了,背后吐谷契趁虚而入坐收渔翁之利,那就成了国之大祸。

“眼下他们又已与吐谷契有所勾连,若陷入拉锯,搞不好他们会直接引狼入室。”

赵荞傻眼:“俩王八蛋都勾连外敌叛国了!居然又打不得,那,就这么看着?”

“要打,却必须速战速决。”

贺渊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抬眼看向赵荞,“陛下要你查的事已经有结果,你可以回京复命了。”

“为什么你要留下?你是武官,不是武将!况且眼下你在长休沐期间,就算朝廷集结大军打松原,也不需你内卫左统领上阵啊。”赵荞又是惊忧,又是不解。

“在原州时,我已预判松原大约是非打不可。从叶城过来的前一日,我命柳杨前往原州军府,让他们火速传讯回京请陛下尽快定夺。军府传讯快得多,来回最多半个月。我留在这里带人将松原境内的情况盘得更细些,大军来时便不需再费时刺探消息。也顺道盯紧黄维界与邱敏贞,必要时可以设法拖一拖。”

*****

赵荞看着他,嘴唇动了数回,最终却只是拿茶杯与他碰了碰,以示告别之意。

当初与贺渊定情时。她大哥赵澈问过她——

“阿荞,京中高门贵女对贺渊追捧者甚多,却没有一个真正近他的,你道是为何?你明白自己挑中的是个什么人吗?将来需陪他共担的是什么,你想清楚了吗?”

那时她答得斩钉截铁,然后就看到大哥笑了。

大哥说,“旁人只看到他年少位高,却常忘了他还‘权重’。他肩上担的责任远比旁人所见要重得多,不仅仅只是保护二位陛下那么简单。无论任何时候,若遭遇有可能动摇国本的危险与隐患,他的金云内卫左统领腰牌效力仅次于陛下、帝君、我及两位柱国将军。”

“若成为贺渊的伴侣,你非但无权因他为国赴死而软弱、拦阻,甚至不能在他转身离去之前掉下眼泪,羁绊他的脚步。”

“阿荞,既你决定就是他了,那你记住,其身已先许国,然后才属于你。”

从小到大,大哥的教诲,她都记得很清楚。

若名正言顺真成了贺渊的伴侣,面对今日这样的情况,她是不能再多说一个字的。

更何况,如今的她对贺渊来说,只不过是奉圣谕一道出来办差的临时伙伴。

“行,那我走了。你自己行事多加小心,”赵荞故作轻松地笑嗤,“诶,你总偷偷打量我这面具做什么?”

“是买来送人的?”

此刻贺渊的坐姿看上去有些僵硬,似有为难与踌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