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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作不合(68)+番外

无关什么风月,那是普通人对英雄功臣的崇敬与仰慕。是他和他的伙伴们该得的欢呼。

“怕要等到过几日内城行接风大宴,他才有机会得遇真正良缘吧。”赵荞落寞浅笑,喃声自语。

贺渊为邻水的事自苦自困,她是知道的。所以,她发自肺腑地希望有人能温柔抚平他的心伤。

虽然她也知道那个人不会是她自己,但,那没关系的。

*****

在前头牌楼附近徘徊半晌的赵荞才迈进王府正门,就看到贺渊站在自家影壁前。

此刻戌时日晚,天是相思灰。

他已洗去一身仆仆风尘,英朗面庞不见长途跋涉的疲惫倦怠,清透星眸里不显半分沙场归来的血腥戾气。

梅子青武袍外罩与天幕同色的浅灰素纱,身姿昂藏立于影壁前,眼色神情透着几分恍惚的寂然与执拗,像委屈巴巴忍着气的小孩儿。

近来京中众人口口传颂的那个高深莫测、凌厉神武的“贺大人”,其实也是有很多面的,关于这一点,赵荞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赵荞抿唇,眨去眼底蓦然浮起的浅薄水雾,缓步走到他面前站定:“贺大人这是……”

话音未落,贺渊恍惚的神情陡变,如临大敌般瞪住她:“什么贺大人?!”

赵荞愣了愣,唇角慢慢扯出一个吊儿郎当的笑弧:“那不然呢?莫非你更想被称为‘赵门贺郎’?”

她以为贺渊会当场炸毛,接着就因窘迫赧然拂袖而去。

最多最多,临走前别别扭扭轻斥一句,小流氓。

然而他没有。

他只是暗红了双颊,不太自在地撇开了目光,清了清嗓子。

“随、随你高兴。”

他说得很小声,堪堪只够站与他一步之遥的赵荞听见,怕隔墙有耳似的。

赵荞诧异呆住,方寸间猝不及防轻涌起酸软涟漪,其间夹杂着几许悲哀与无力。

他这是想起了什么?还是想通了什么?

可无论是哪一种,都迟了。

赵荞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重又摆出满不在乎的客套笑脸,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你定是来找我大哥的吧?这是要走了?那你自便,恕不远送。”

语毕,懒搭搭摇着扇调转脚尖。

虽然她已隐约从他炽热而忐忑的眼神里看出他要说什么。虽然她心中其实是很想听的。

可是她不能。

*****

贺渊着慌了,闪身挡在她的面前。

“我来找你的,从内城出来就到处找你。我有重要的话想同你说,你……愿意听听吗?”

“不愿意,”赵荞冷冷睨他,“让开。”

贺渊觉得心头划拉过一阵尖锐刺痛。

哪怕半年前他重伤初醒表示记不得她的那次,她都没有这样冷厉地待过他。

而且,此刻她眼底除了冰冷之外,还有种不容错辨的防备与抗拒。

“我出了内城就到王府来,信王妃殿下说你在柳条巷,”贺渊抿了抿唇,被她激出了倔强战意,“我去过柳条巷。”

“干嘛?威胁我?我是没在柳条巷,下午去鸿胪寺接了行舟兄散值,就去他家喝酒啦!”赵荞梗了脖子,下巴微扬,冷笑轻嗤,“我近来时常去找他,京中都知道,我兄嫂自然也知道,难道你以为我会怕你向我哥嫂告密?”

贺渊心头疼得愈发厉害,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才勉强压下那股透彻肺腑的懊恼与嫉妒。

她从松原回京至今也才两个月。难道真如苏放危言耸听那般,在这短短两个月内,她已将“贺渊”从心中一脚踢飞,迎了“新人”入驻?

他不信。

虽未想起从前,可之前出京那段路程的朝夕相处,足够他了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那时他虽叫过她无数次“小流氓”,可他看得很清楚,她从头到尾都只对他“流氓”而已。

他明白,她不是轻浮浪荡的姑娘。就算京中都知她近来常去找岁行舟,但他相信其中必定另有隐情。

可他还是嫉妒。闷到胸腔快要炸裂。

“阿荞,别闹。我们得谈谈,”贺渊喉头滚了滚,尽量放柔语气,“谈谈我们之间的事。”

“我们之间能有什么事好谈?没空!”赵荞绕过他,大步离去。

这一次,贺渊没有拦阻她。只在她背后轻声道:“假的。我也去过岁行舟家,根本没人。”

赵荞倏地止步回首,眸心凛冽。

其实话才出口贺渊就后悔了。他来见她,是想告诉她自己的心意,原打算哄着求着,死皮赖脸也要缠得她点头收下他这个人。

可见面后他就被她冷漠撇清的态度,以及自己心中的嫉妒与不安扰得阵脚大乱,竟忘了这姑娘是只能顺着毛捋的,不能同她硬杠的。

“我不是那个……”

找补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赵荞再度变脸,泼辣辣叉腰跳脚,高声向着回廊下喊道——

“大嫂!哦不,徐御史!快看这个人!身为位高权重的三等京官,却品行不端,私闯官员家宅!请铁面无私,盘他!弹劾他个满头包!”

贺渊缓缓回头,就见回廊下正举步行来的信王妃殿下——都御史府绣衣御史徐静书大人——严肃中透着惊讶地审视着他。

都御史府的职责之一乃约束京官、宗亲言行,私闯官员家宅这事比较敏感,就算没有做出偷盗、伤人等恶劣之举,只是单纯未经允许去人家里逛了一圈,按律也要被判罚五十银角、杖责十,此外还有拘役十五日、

京中都知道,徐御史铁面无私起来,可是连自家那位协理国政的信王殿下都敢判杖责的。

想捂住赵荞的嘴已来不及,贺渊只得连忙撑起一身正气:“徐御史海涵,闹着玩胡说的,没有这种事。”

*****

夜渐深了,燥热暑气总算稍退。

可赵荞仍无睡意,拖着自家嫂子在信王府承华殿小花园吹风。

“阿荞,贺大人不是今日刚回来么,怎么惹着你了?”徐静书担心地关切道,“他从内城一出来就到府中来寻你,我让他去柳条巷的宅子去寻你,你没见他?”

听这意思,贺渊并没有向大嫂透露自己并不在柳条巷的事。赵荞悬着的心总算落地,想起贺渊先前那委屈又克制的模样,心下有些歉疚不忍。

她撇开头看向一旁:“没怎么。我只是想开了,不愿与他再纠缠下去。这事儿你和大哥都不用管,也别理他。往后若他再找到府中来,就说我不在。”

“哦,好吧。反正你这几个月是真的时常不在府中,不算骗人。所以你这是打定主意不要他了?”

“对,打定主意不要了。”

徐静书想了想,点头,“那,其实岁大人也不错。”

“我谢谢您嘞,”赵荞笑着白她一眼,“我之前不是同你和大哥说过么?我和岁行舟真没什么的。”

徐静书皱了皱鼻子,偷笑嘀咕:“以往没什么,也不表示以后没什么。从前可没见你总去找他。”

“实话同你说吧。北境戍边军前哨营的小将岁行云是我朋友,那是岁行舟的妹妹。朝廷不是查到前哨营在雪崩中遇难了么?他们兄妹俩父母、亲族都早已不在人世,两人相依为命多年,如今行云也没了……”

赵荞深吸一口气,又道:“当年行云去投军时就曾对我说,戎马之人生死不由己,死哪儿埋哪儿倒也豪迈,连马革裹尸都不必。她早告诉过我,若有朝一日听闻她在北境的死讯,也不必悲伤痛哭,只需替她担待些,往后稍稍照应她唯一的哥哥。”

“原来是这样,”徐静书敛了玩笑神色,沉重叹息,“那岁大人这几个月必定煎熬极了。”

虽说眼下松原那头还在雪崩处搜寻,尚未找到前哨营那两千人的遗骸,但想也知,除非有神迹,否则被埋在雪里近一年了,哪里还有生还的可能?

“可不是?我怕他想不开,毕竟行云算是将这哥哥托付给我照应,如今我就算多了个兄长吧,”赵荞抿了抿唇,“哦对了,我请教你一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