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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作不合(81)+番外

他突兀哽住,暗自调整了呼吸吐纳,才艰难继续:“我知道你有你的骄傲,不怕惹事也不怕扛事,不愿连累别人。可就算你扛得住,事到临头不后悔也不喊疼,我也不舍得让你自己去面对。就算你当真不喜欢我了,请你给我这个机会,让我护着你。”

“哪怕事过之后,我利用完你就一脚将你踹开,也没关系吗?”

“也没关系。”

“贺渊,我多谢你,但我不要你护。”

赵荞徐缓地摇了摇头,话锋一转:“我也不狡辩推脱什么,之前出京一路上,虽是为了差事的权宜之计,但我对你确有些言行举止不太妥当。不过谁都知道,我本就是个吊儿郎当的流氓小泼皮,习惯不好而已。什么‘睡在一起又看光’了的那些事,若你当真觉得吃亏不甘心,先回去好好想想,提个条件让我补偿,甚至直接请陛下裁夺是非对错,我都认。总之那点破事了断后,我们就算两清。”

赵荞转身的瞬间,眼泪已沾湿睫毛。

“银瓶,送客,关门。”

*****

夜半中宵,长发垂肩的赵荞靠坐在床头,疲惫闭目,却不肯让银瓶灭灯。

“瓶子,我要喝水。”

候在榻前的银瓶忙不迭去取了温热的蜜水来。

赵荞捧着瓷盏小口抿着蜜水,微红的眼眸不经意瞟到银瓶欲言又止的模样,轻嗤一声。

“想说什么?说吧,左右我也睡不着。”

银瓶咽了咽口水,小声道:“我虽不像结香那般敏慧通透,对二姑娘的心思了如指掌,可我好歹也是信王府家生侍,很小时就跟在您身边,多少还是看得出点端倪的。”

“看出什么了?”赵荞勾起被蜜水润泽过的唇瓣,笑意却难以抵达眼底。

“至少看得出您对贺大人说‘如今不喜欢’的那句话时,不是真心的。您还是怕连累他?”银瓶有些心疼地觑了觑她。

“不是说今日已向皇帝陛下求来了特赦金令?到时岁大人将那些将士带回来,再加上您的特赦金令,或许皇帝陛下会允了功过相抵,事情就轻轻揭过,那不就不会连累谁了么?”

“你也说是‘或许’,那或许皇帝陛下又不允功过相抵、轻轻揭过呢?”赵荞自嘲地笑嗤两声,将手中杯盏递给银瓶。

而后双手抱膝,将脸无力地埋在膝头。

“瓶子,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想,哪怕最后皇帝陛下没有怪罪,甚至最后这件被压下,在外间被搅起半点风浪,我与贺渊,或许都是回不去的了。”

从她开始帮着岁行舟隐瞒并提供协助的那天起,她与贺渊之间,就隔着邻水刺客案中殉国的那四十多位殉国的金云内卫英魂了。

“若岁行舟没有为了保行云‘续命’成功,隐瞒了前哨营早在半年前就遭遇雪崩的线索,或许朝廷能更早警惕邱黄两家裂土自立的决心,不会再心存侥幸。那样的话,邻水刺客案时就不至于措手不及。”

赵荞的声音闷闷的,带了点呜咽颤音。

等到岁行舟自首、所有事大白于天下时,就算陛下宽宥,贺渊心中难免也会恨的吧。

“邻水那四十多个内卫,若提前有防备,大概不至于是那样惨烈的结局。”

是从松原被送回来、已掺和进岁行舟的事之后,赵荞才无意间从兄嫂口中得知,去年冬在邻水殉国的那四十几名内卫,其中有好些人,灵柩里的尸身都是残肢断臂勉强拼完整的。

贺渊为什么承受不住以致遗忘?因为他当时就在他们身旁,眼睁睁看着那些年轻而稚嫩的同伴因为临阵经验太少、被服用诡药后宛如神鬼附体般不畏疼痛战力激增的刺客惊乱了心神,以致应对间露出破绽。

那时他与刺客缠斗,自己也身负重伤,根本顾不过来那么多人。

只能看着。

“所以瓶子你想啊,就算皇帝陛下能原谅岁行舟,贺渊能吗?他又会用什么眼神看待我这个‘帮凶’呢?”

银瓶见她越说越自责,轻声急急道:“但是岁大人也说过,那时他并不知邱黄两家手上有那个叫‘斩魂草’的东西,他只是想给妹妹争取一线生机啊!”

在岁行舟的立场上,他相依为命的妹妹,世上唯一的亲人,已经用自己换下了一千九百九十九个人,他很笃定自己能带回那些人,所以想给妹妹谋条活路。

至于邱黄两家搞出来的那个假希夷神巫门手中三件宝其中两样,“赛神仙”与“斩魂草”,岁行舟连听都没听过。毕竟,那根本不是真正神仆“希夷神巫族”会涉及的东西。

毕竟岁行舟只是个半调子“神仆后裔”,又不是能掐会算的神明本尊。到邻水出事时,他已没有回头路了。

“我知道。若我是岁行舟,或我有岁行舟那灵通,我也会和他做同样的选择,”赵荞缓缓抬起头,满面是泪,笑得无力,“毕竟行云此生还没活到十八岁,生时护过国境,终了以命为朝廷保下那批将来定会有大用的精锐。她值得。”

可是,就像岁行云对赵荞与岁行舟来说很重要一样,那些内卫同僚对贺渊来说也同样重要。

“我怕等到事情揭破的时候,贺渊好不容易解开的心结又要横在我俩之间。”

还不如早些断个干净,将来水火不容、老死不相往来时,不必再有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丝纠葛其间。

只剩单纯痛快的仇视与恨意,总归少几分入骨的痛苦与难堪。

这样,对谁都好……吧。

第59章

心里沉着事,赵荞到寅时才睡着。

醒来已近午时, 不用照镜子她都知自己眼睛有些发肿。

揉着发胀发酸的肿泡眼起身, 任由银瓶帮着更衣梳洗完, 她才懒散地踱出院子来。

有小丫鬟来禀:“二姑娘,贺大人在门外站了一夜……”

“疯了吧他?”赵荞心累地闭起眼,叹气, “宵禁后皇城司夜巡的人没来过咱们门口?”

“来过的, 贺大人的金令可威风了!皇城司的人看了一眼, 问都没多问半个字,直说不打扰贺大人公务,直接就执礼告辞了。”小丫鬟的语气里有股莫名崇敬。

了不起了不起,持身端正的贺大人都会“以权谋私”了!赵荞以掌扶额:“这会儿没在了吧?”

“没。早上有几个内卫的人来寻他,好像有很急的公务,他就走了, ”小丫鬟想了想,补充道,“贺大人让转告二姑娘, 说您让他想的补偿条件他已经想好了,回头当面来和您说。”

赵荞有气无力地扯了扯嘴角:“知道了。”

这意思,就是同意她昨晚说的那样,将之前的事全做个了断,往后就两清了?

挺好的,就这样吧。

*****

一连三日,贺渊都未再露面。

而岁行舟的精神一日日肉眼可见地飞速好转, 也不知是鲜于蔻的“多管齐下”帮了忙,还是他就该以如此诡异的速度恢复,总之是好了许多。

于是他同赵荞约好,六月初三那日两人一道进内城面圣自首。

因赵荞是无爵无官的皇家宗亲,未奉诏却想面圣时,按大周皇律规制,需提前递折子至专管皇室宗亲事务的宗正寺,由宗正寺转进内城呈至陛下或帝君手中,得到圣谕允准后才可成行。

于是她命人代笔写了折子,于六月初一这日递至宗正寺。

午睡醒来后,心不在焉的赵荞与前几日一样,照例吩咐银瓶备车去探岁行舟。

缓慢行了小半个时辰,眼看就要到岁行舟家宅所在的那条街口时,马车突然停住。

银瓶探头进来,说话都结巴了:“二姑娘,是、是内城近侍、皇城司卫戍,还有……贺大人。”

赵荞心中毫无来由地掠过一股“大事不好”的预感,头皮发麻地打了个冷颤。

稳下心绪下了马车后,在乌泱泱的拦车人群中,赵荞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端坐马背的贺渊。

他端坐在马背上的自姿仪仍是一群人中最挺拔肃正的,想看不见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