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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作不合(9)+番外

只是随意走走,发散一下心中郁闷与无措罢了。

昨夜下了雪,此刻外头是有些冷的。

扑面寒风夹杂着残雪正融的凛冽湿意,颇有提神醒脑之功。

贺渊在中庭廊下停住了脚步。

到底他头上还伤着,中庆不敢大意,劝着他将那连帽披风裹上遮好头脸。

贺渊没拒绝,怔怔盯着廊柱前的某处出神。

昨日黄昏后赵荞便站在那里。

她红着水光潋滟的双眸,可怜兮兮望着他,哭腔颤颤地问,“贺渊……怎么办啊”。

他若知道该怎么办,这会儿就不会像个疯子一样,兜个连帽披风在自己宅子里瞎晃荡了。

“我之前与她,”贺渊回头看向中庆,有些尴尬地顿了顿,“我是说赵二姑娘。我记得昨日你说过,之前我总去找她?”

见他神色又缓和如常,中庆胆子也大了些:“总去的。若不是您年初升任左统领后忙了许多,只怕一个月得去八十回。”

贺渊整个僵住。

根本不敢相信自己会是那么黏糊的人。

“夏日里,您与鸿胪寺岁行舟大人为着赵二姑娘争风吃醋,当街斗殴,被都御史府罚了三十银角外加杖责五,”中庆皱了皱鼻子,“挨了杖责后,您还跑到赵二姑娘那边哼哼唧唧地卖惨。”

当时为了做足虚弱架势,贺渊还特地带了中庆,扶着他去赵荞在柳条巷那宅子的。

“我?”贺渊指着自己,瞳孔微缩,受到了巨大惊吓,“挨了区区五个杖责,就跑小姑娘面前哼哼唧唧?!”

他,贺渊,怎么可能是那种在姑娘面前哼哼唧唧、装作弱小可怜无助、骗取疼爱怜惜的二皮脸?!

想想那画面……

呃,算了,不敢想。

由内而外地恶寒。

*****

回到信王府后,心乱如麻的赵荞又窝进了涵云殿的暖阁,抱个小手炉望着窗外红梅残雪胡思乱想。

她自小是个很有主意的人,行事爽利又泼辣,长这么大还是头回慌得没了章法。

天擦黑时,老三赵渭听人禀说“二姑娘连晚饭都没心思吃”,赶忙放下手中的书过去关切。

暖阁中已点了灯,灯芯时不时爆出哔波轻响,炸开一室驳杂心事。

大致问过今日情形后,盘腿而坐的赵渭冷静地以指节轻叩桌面:“二姐,我早上同你说的那法子,真的可以试试。”

“闭嘴吧你,”赵荞横身坐在窗边倚着窗棂,红着眼眶瞪他,“我够烦的了,别再不靠谱瞎裹乱。虽韩灵后来找补说那些话不算诊断结论,可他既有那样的推测,就算没有十成把握,至少也有六七成可能。”

她虽不懂医术,对韩灵也算不上多了解,可端看此前昭宁帝与昭襄帝君点他作为随驾前往冬神祭典的太医官之一,贺渊受伤后又圣谕又毫不犹豫钦点由他主治,就知他的医术定不简单。

虽贺渊忘记了她让她很难受,可她绝不能冒着风险逼他去想。

万一他当真如军医医案上那个小将军一样,被迫想起后,不堪重负到活不下去呢?

“你们这些人就是没劲,一遇到情情爱爱的事就只会躲起来抹眼泪,”赵渭无奈地“啧”了一声,“你堂堂信王府二姑娘、归音堂大当家,古怪棘手的事遇得还少吗?往常眨眨眼就是个主意的聪明人,怎么脑瓜子傻得跟摆设似的?”

他打小及沉迷钻研奇巧机关、武器火炮之类的匠作学问,难以理解为何有人会愿意在情爱之事上浪费时间与精力。

痴缠纠结、瞻前顾后、哭哭笑笑。

莫名其妙。

“既事情已经出了,问题摆在那儿,那想法子解决就是啊。若一个法子行不通就换个法子,多试几次总会有结果。才多点大事?你就难受得饭都不吃了。”赵渭痛心疾首,摇头叹气。

赵荞被他训得一愣一愣,没好气道:“你说得倒轻松。眼下这样,我能有什么法子?”

“怎么就没法子了?”赵渭撇了撇嘴,“想想最初是你身上哪点吸引了他。照原样再来一遍不就行了?”

听起来好有道理。

赵荞受教地点点头,认真回忆片刻,略略尴尬:“我好像从没问过他,喜欢我哪一点。”

她个吃铁吐火的江湖儿女,怎么会想到问这种叽叽歪歪的破问题!

“好吧,那再换个别的。”

赵渭冷静地竖起食指晃了晃,歪着头连连眨眼,飞速思索。

片刻后,他又有了新思路:“你俩最初是因为什么缘故走到一处的?”

“在溯回城发生了点事,他就总跟着我,”赵荞平铺直叙,言简意赅,“回京后他常去柳条巷的宅子找我,成天往我眼前戳。我俩相互都越看越顺眼,最后就走到一处了。”

“这什么干巴巴的情史?一点波澜起伏都没有,还没你讲的话本子有意思。”

赵渭满脸嫌弃地嘀咕了两句,忽地打了个响指:“那就这么办。从明天开始,你也成天往他眼前戳!”

能看顺眼一次,那就能看顺眼两次。

反正赵荞还是那个赵荞,贺渊还是那个贺渊,不是吗?

第7章

赵渭这小子一向沉迷钻研奇巧机关、兵器火炮、铸冶匠作之类,根本懒怠在不相干的活人身上多费神。

他能替赵荞指明方向,让她“抛开前事不提,也往贺渊眼前戳回去”,这已经很了不起;至于具体该怎么“戳”,他会有法子才出鬼了。

而赵荞在“如何主动接近一个男子并积极示好”这种事上,也没什么经验心得。

毕竟,当初若非贺渊锲而不舍,一次次像麦芽糖似地黏过来,他俩大概此生都不会有什么亲近交集。

次日清早在去贺渊宅子的路上,赵荞五味杂陈地叹道:“世间许多事,还真是‘刀不落到自己身上不知疼’啊。”

随行的侍女阮结香懵了一下:“二姑娘是指什么?”

赵荞心虚气弱地将额角抵在马车车壁上,有点笑不出来。自己是个什么德行,她心里能没数么?

以往总是贺渊迁就她、包容她多些。大约这回是天意让她还债?

“想想一开始我是怎么对他的,我就忍不住为自己捏把汗。”

其实她与贺渊算是南辕北辙的两种人。

她纵心恣意惯了,行事多凭喜好,不太在意外人对自己如何评说,完全没打算要勉强自己去符合世人心中“一个王府姑娘该有的气派”。可贺渊却是个克己自律,事事让人挑不出太大错的“世家公子”范本——

至少在外人面前他是这样的。

早些年他俩不熟时,赵荞只觉他对自己约束太过,差不多就是中规中矩地完美给别人看,活得憋屈又枯燥。

而他眼里的赵荞,大约就是“荒唐妄为、不求上进、莫名其妙”。

总之双方不对盘,相互敬而远之,不是敌人却绝成不了朋友。

直到去年冬在溯回城,赵荞无意间抓到个与贺渊有关的小小把柄。

其实那件事在赵荞看来只是笑笑就过了的小差错,她根本不会再对别人说。

但贺渊却如临大敌,完全无法信任她的承诺,从溯回一路谨慎跟回京,得空就到柳条巷去守着她,仿佛只要一发现她有外传的苗头就要将她灭口。

被个不相熟的人成天当面盯梢,以赵荞的脾气自不会笑脸相迎。

“我那时候对他,不太友善吧?”赵荞懊恼地以舌抵腮。

阮结香诚实点头:“确实称不上友善。”

刚开始,赵荞对贺渊那摆明就是上门盯梢的行径非常恼火。

初时她还耐着性子让他放宽心,再三保证自己绝不会泄露他的那个小秘密。

偏贺渊仿佛信不过她人品,还是得空就去守着,气得她撂过些不大中听的狠话。还让人与他动过手。

奈何以多欺少都没能打过,根本拦不住。

几次下来后,赵荞认清楚这个现实,便也放弃顽抗,任由贺渊自如出入柳条巷那宅子,天天戳在她眼前。